46歲的農民楊顯虎來到北京,在醫院裏找了個服侍傷病員的活兒。我要他在病房裏噴一下空氣清新劑,他茫然地望着桌上一大堆東西,拎起花露水——「這個?」不是!「,這個。」他又將我那柄吉列剃鬚刀拿到我面前。 楊顯虎在黃土地裏待了46年,對城市裏的日新月異無法理解,然而,他卻被迫帶着妻子懵懵懂懂地闖到這個完全陌生的新鮮得叫他茫然失措的大城市裏來。 「我們就是在逃荒!」楊顯虎用他鄉音,濃重得難以分辨的安徽口音大聲地對記者說:「在我們無爲縣,在我們鳳凰橋鄉,100畝地起碼要荒掉80畝,農民全都逃出去打工了。」 安徽無爲盛產棉花,在往日棉花購價走高的時期,農民們種十幾畝地,僅能落得個溫飽,少有盈餘。楊顯虎十幾年前借錢蓋了一進兩間的磚房,至今沒還清債務。而今年籽棉在當地已跌價到了240元/100公斤,老楊說:「我們全都大蝕了老本。」 去年,老楊的棉田裏遭了蟲災,一畝地只收上來100斤籽棉,只賣得180元錢,今年,雖說每畝收上來400斤籽棉,也只能賣得480塊錢,而水、藥、肥的成本是一畝地300元, 還得上交170元的任務。 這裏的農民幾年來遭遇種種折騰,底子蝕得精光——「可哪怕是災年,上面還逼着交任務,還說災年豐收不減產。」農民交不上錢來怎麼辦呢——「20多人到你家裏去,打人,逼着要,逼不出來就用銬子把人帶走,關起來打,搬家裏的米、彩電、冰箱。」一方面中部地區農民大多數信息閉塞,缺乏經營思路,種田非但無法收益而且一年比一年虧本。而鄉村幹部工作方法粗暴,濫用暴力手段,使農民有家不敢回。另一方面,去大城市打工,雖說十分辛苦,而且地位低,但工資收入可以略有保障,所遭遇的不法現象相對來說較能忍受。因此,如楊顯虎這樣的農民,年近半百也只能忍痛背井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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