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报讯】用“山崖上的巨石”来形容当前中国社会的状况和处境,我以为是再恰当不过了。 这一方面可以表达这个时期中国的敏感性和不稳定性。这块巨石非常悬乎非常脆弱地搁在山崖上,只要碰一碰,或者说,风吹大一点,它就可能开始滚动,它受不了来自任何方向的扰动,因为它的下面没有支点。 另一方面,这个比喻可以表达当前中国的危险性。没有人知道是来自哪个方向的力量最后推动了它,也不知道它是否会滚向万丈悬崖,摔得粉身碎骨;或者滚回到过去的老路上去,把过去滚过的路再滚一遍,这路上有文革那样的地雷,毛泽东那样的恶魔,有大饥荒的饿殍和知识分子的坟墓。 当然,这个比喻还可以展示中国的希望——这块巨石也可能滚向世界文明的主流。 中国面临如下几种可能性: 一、原地不动:“战争状态” A、腐朽、残酷与堕落 要指出目前中国社会的性质并不困难,抛开那些意识形态废话,我们都会同意,当前的中国是权力社会和金钱社会杂交出来的怪胎。这个怪胎是“老夫少妻”结合的产物,“老夫”是权力,“少妻”是金钱。所以,中国既是晚期的权力社会,又是早期的金钱社会。 晚期的权力社会是腐朽的,早期的金钱社会是残酷的。因此,今天的中国社会既腐朽又残酷,但二者的血腥味是一样的,疯狂的程度也不相上下。晚期的权力社会就是末代王朝,但的末代王朝的腐朽更有甚于以往的任何末代王朝。以前的王朝把天下当着它的家产,还有爱惜之意,以人民为子女;王朝把天下当作整个“盗窃集团”的公共赃物,可能时永久瓜分,不可能时加速瓜分,妨碍他们瓜分的人民都是死敌。 早期金钱社会就是早期资本主义社会。“早期资本的每个毛孔里都滴着劳动者的血汗”,这句经典的马克思主义语言并没有说错。不仅如此,早期资本的“第一桶黄金”,很可能是出卖母亲获得的。而中国社会的金钱化的残酷和堕落,又是西方国家早期资本主义社会比不了的。西方社会是宗教社会,大多数信徒没有生活在地面上,而是飘浮在空中,金钱关系的发展使之世俗化,使之堕落,这种堕落在文学大师巴尔扎克和狄根斯的笔下得到部分体现。但他们也只是从天上堕落到地面。而中国人本来就不怎么真信宗教,经过的扫荡,更是什么都不信,所以他们本来就在地上。从这个基础上堕落,自然是地狱里见了。可惜现在中国的文学家只会嚷嚷,比如梁晓声,只会把辫子留得长长的;又比如“后现代”者,不怎么会写小说,如果会写,可能会写出比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还要精彩的作品。 恰好,中国又是从公有制社会开始金钱化的,有权人控制着主要社会资源,所以“金钱少女”哭着喊着要嫁给“权力老夫”,以便获得社会资源和优先权;权力老夫也正好要抱抱金钱少女,以便把无形的权力兑换成有形的金钱。所以,现在中国的大资本家,如果有的话,基本上是权力资本家;大官僚,自然是或将要是资本化官僚。权力资本家不一定要自由,而是要专制,因为专制权力已经成为他投资的产业,这产业将为他带来源源不断的利润;资本化官僚不一定爱专制,反而可能爱自由,至少他们的子女是这样,纷纷跑到美国来买房置地,读书抱娃。 最可怜的是既没有权力也没有金钱的老百姓。早期西方资本主义社会基本上实现了政治平等和政治自由,人们至少有结社自由,弱势群体通过结社争取自己的权利。所谓“无产阶级”,是自由得一无所有,今天中国的下岗工人是“不自由得一无所有”。社会对他们的剥夺是多重的,既剥夺财产,也剥夺自由。他们是“三无牌人群”:无产阶级、无权阶级兼无业阶级。 不要小看他们,他们是火药,就看谁去点燃他们了。呆着原地不动,就是呆在火药桶里;也是呆在堕落与腐朽的粪坑里,长期看,能存活下来的只有蛆虫。 B、“一瓶散沙”:一切人对一切人的战争 如果从社会结构上看今天的中国社会,可以用卢跃刚先生告诉我的一个比喻:“一瓶散沙”。王力雄先生拥有这个比喻的首创权。 中国过去被称为一盘散沙,经过毛泽东政权的改造,中国变成了一个“钢筋混凝土”社会:中国是“钢筋”,因为他们是特殊材料制成的人;人民是“沙子”,被极权制度的“水泥”浇铸成毛泽东所需要的各种形状的钢筋混凝土预制件。改革开放以后,员的钢筋在一根根折断,极权制度也在瓦解,人民重新慢慢还原成原来的沙子状态,所不同的是,不是装在盘子里,而是装在一党专制制度的瓶子里,这个瓶子一旦被打破,社会就散掉了。 这种沙子状态,就是英国哲学家霍布斯所描述过的每一个人都以他人为敌的“自然状态”,他把这种状态称为“一切人对一切人的战争状态”,也称为无政府状态。中国是有政府的,不过,这个政府只是形式上的,实际上等于没有政府。因为政府官员日甚一日地放弃裁判功能,而参与对经济利益的争夺。他们既在场上踢球,又有权鸣哨判别人犯规。这样的政府在某些情况下比没有还要糟糕,因为它不公正,还堵住了所有的公正之路。 在这样的战争状态下,人们的利益在大多数情况下处于冲突状态,而难以协调。只有在有一个公正政府的条件下,在利益相近的人们组成共同利益集团的情况下,社会利益冲突才有可能通过协商来解决。因为利益集团大大降低协商费用,公正政府大大提高违规者的成本。 如果维持现状,就是维持人与人之间的战争状态,社会越来越趋于崩溃瓦解。 C、自由—权威曲线下沉与混合政治危机 如果要现在的当局对目前中国的社会状况承担全部责任,那是不公正的。新旧两份政治遗产决定了今天中国的现状。 旧遗产是从秦始皇开始的中央集权制度,这种中央集权制的社会开始现代化,很容易发生“自由—权威曲线”下沉,也就是权威资源大量流失,而自由却增加不快,造成自由和权威都缺乏。这样的社会,往往是混乱、衰退和腐败并存,因为权威不足混乱,因为自由不足衰退,因为有权人的自由增加而约束减少而腐败。我称此现象为政治上的“停滞膨胀”,社会停滞,腐败的权力膨胀。现在中国的新左派看到了腐败和权威不足的一面,认为是自由过多造成的;自由主义者看到了自由不足的一面,认为是权威过大造成的。 新遗产是毛泽东留下来的,那就是僭主全权政体。在神权本位的皇朝条件下改革,比如日本和英国,在天皇和英王的权威下改革,权威再丧失,国家的统一性和象征总是存在。毛泽东的政权本来就是纸币政权,没有权威本位,只有韦伯所说的“奇里斯玛”权威,也就是人格魅力权威。这个权威随着他老人被制成标本而丧失了。现领导作出种种努力,想重建“奇里斯玛”权威,效果可想而知。我认为这是舍本逐末,不如和人民重新订立契约。 由于新旧两种不良政治遗产,使中国政治危机重重。第一个危机最大,我称之为“权威本位危机”,也可以称为“合法性危机”,这是指现在的统治仍然是僭主政治,没有权威本位,过去还有共产主义的名义,这个名义可以假冒神权、民权和父权,现在连这个假冒的名义都没有了。 第二个危机是”权力配置危机”,也可以称为”政体危机”。这个危机是指政治权利在纵向和横向方面配置不当,在纵向上,过于中央集权;在横向上,过于政党集权。这使得社会没有自由发展的空间,而且权利容易腐化变质,一旦变质,全社会都跟着腐烂。 第三个危机是“统治能力危机”,也可以称为“政权危机”。这主要是由僭主政体必然产生的“第二把手更换率”和反淘汰机制带来的。最高领导人如果不通过政变上台,就会荼蘼化,一代不如一代;第二把手以下的领导人也必须逐级无能化,即使有才能也不能表现。能力不足,当然既看不见也解决不了重大社会问题。 如果维持现状,就等于说维持危机,等待危机转变为灾难。 二、向左滚:社会革命与国家分裂 假如离开现状,这块巨石会向哪里滚呢?如果向左滚,那就是一场社会革命。虽然经过六四惨案,许多中国知识份子呼吁告别革命,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刘再复、李泽厚和郭罗基诸先生。但是,革命不是你想告别就告别的了的,关键是要看当局愿不愿告别顽固。 一个社会是否会爆发革命,主要看该社会的边缘份子状况。边缘份子越多、越固定、越不能向社会中心流动,发生社会革命的可能性就越大。余英时先生对毛泽东的人格心理、活动时代的社会基础与天下治乱的关系有出色研究,他指出:“一九二七年以后毛泽东‘革命’的社会基础主要是农村的边缘人,而不是普通的工人和农人。”但整个中国的革命力量除了农村边缘人集团外,还有另外一个集团,余英时先生称之为“城市边缘人集团”,主要包括边缘的知识分子和工人。毛泽东从一九三六年开始收复城市边缘人集团(余英时:《历史人物与文化危机》,第52-54页)。 其实,不只是,任何一场社会内部革命的领导人和参与者都是那个社会的边缘人。上层边缘人思想容易激进,下层边缘人行动往往过激,这是被社会排斥所引起的自然反应。中国现在最大的边缘人群之一是离退休职工,让大陆官方伤透脑筋的信徒,就是这个边缘人群的组织。这个组织号称数千万人,虽然没有那么多,数百万是没有问题的。他们本来就边缘了,这一次被猛打猛压,就更边缘化了,他们未来将作怎样的偏激反应,还不得而知。 另一路边缘大军是在城市居留的农民工,在历史上他们被称为流民,名声不太好。他们是历代起义军和造反者的主要征募对象,现在也是城市罪犯的主要后备军。他们的心态最不平衡,乡村回不去了,城市又融不进,好生活看得见,似乎摸不着,又没有什么约束他们,没有宗教,也没有组织。他们是一群没有缰绳控制的野马,一旦奔腾起来,其势不可挡。 边缘大军的新生力量自然是人到中年、从倒闭国有或集体企业里下岗的职工,其总数据说已达八千多万。不受保护、被优惠政策遗弃的私营经济发展缓慢,延缓了他们的再就业过程。他们上有老,下有小,生活负担最重,被剥夺感最强。他们以前被捧为虚幻的主人翁,至少是工人老大哥,是领导阶级,现在是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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