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報消息】(接上) 十一、教學相長 初步確定材料的種類與數量之後,阿慶就往嘉義出發採購木料,這裏阿里山上的林木,一直是中南部制木業原料的重要來源,遂使得嘉義成爲木料的主要集散市場之一。阿慶靠着故鄉小鎮裏頭一些老師傅給的建議與介紹的木材商,花了兩、三天就完成了採購工作。 在這段期間,阿慶雖然忙碌,但是夜間總是會抽出點時間來讀書,一直到製作工作開始之後,阿慶可說已經養成了這樣一個日間工作、夜間讀書的習慣,並從此不再斷過。 而開始製作之後,有時爲了購買新工具或是修整工具,阿慶必須騎着自行車來回清水與臺中市。 一回,騎在碎石遍佈的道路上,阿慶心急着趕緊回到清水繼續工作,沒意到恰好絆到了顆大石頭,急衝的自行車彈起老高,阿慶也一屁股栽到了地上,雖然沒有什麼大礙,但遍身的皮肉傷也夠阿慶行動不方便了好一陣子。 老醫師覺得阿慶這樣自己一個人忙裏忙外也實在是分身乏術,於是趁着阿慶這次的意外,提出要阿慶找個學徒來分擔工作的意見。 一日,站在阿慶正在勞動中的木馬邊,看着傷口尚未完全痊癒的阿慶正在奮力的鑿着榫孔,老醫師開口說:「你就找個學徒來分擔工作吧,要不然自己一個人要忙這麼多事,總是有困難。不過我也事先和你說明了,這個學徒也是做我的工作的,所以,學徒的費用要由我來支出。」 阿慶停下手邊的工作,將榔頭和鑿刀小心翼翼的放下,先擦了擦汗,再回老醫師道:「其實學徒也不用什麼費用,頂多就是負責他的吃住罷,這一點花費我沒有問題。可是,我現在還不太想要找學徒……」 說到最後一句,阿慶眼光轉向了木馬上頭的材料,竟似有些是和自己對話。 老醫師覺得阿慶有些異狀,便先不忙着和他爭論學徒費用之事,開口問道:「爲什麼還不想找學徒呢?」 阿慶看看老醫師,心想,老醫師既然問了,就老實回答吧:「其實我不是沒想過找個學徒的事,但是……我覺得,我自己的功夫根本還不到家,所以沒有什麼資格來帶學徒。」 老醫師聽了,立即知道這年輕人那種彆扭不知轉彎的勁兒又冒上來了,他沉思了一會兒,便以似不強迫的態度說了一句:「好啦!那就等你功夫完全成熟那一天再來找學徒吧!」 姜果然是老的辣,老醫師這句話猶如半天頂上一道霹靂,轟的阿慶腦袋嗡嗡作響。心頭一震,阿慶馬上會意,心裏頭想:「哎呀!是啊!這手藝哪有成熟的一天啊!我怎麼忘了這個最簡單的道理……對了,阿成師也曾和我說過,『教學、教學,就是一邊教、一邊學』,那麼,收個學徒也並不表示我認爲自己資格很夠、功夫很夠了呀!學無止境最重要的就是在自己這顆心呀!」 弄清楚這中間的關係後,阿慶打開了心中的結,於是答應老醫師下一趟回小鎮的時候,會託阿和伯物色一個學徒的。 半個多月後,阿慶的身邊多了一個學徒,剛滿12歲,小學畢業。阿慶讓這個小學徒和他一起生活,以行業習慣上對於學徒的要求來規範。於是,阿慶就多了個小學徒協助他整理住處的環境、處理製作過程中的瑣碎雜務,從最基本的要求開始訓練。 第一次「爲人之師」的阿慶非常地用心,他經常仔細的觀察小學徒的表現,只要發現他在某一層次的要求上表現穩定之後,便會再給予新的要求。在這個過程中,阿慶才充分體會到爲人之師的不容易,對於徒弟的正面表現,既不能太明確的給以肯定,以免他志得意滿,但又必須適度的讓他知曉,以期待他能在信心之中穩定進步。而對於學徒負面表現的處理又更難了,有時必須明確指出,但又不能每一次都由當師父的來指點。因爲,阿慶發現,當小學徒自己沒有體悟到自己的過失或不足之時,他的指摘往往效果並不大,也就是說,如果小學徒自己找出了不足之處,這時阿慶的指點才會有真正的效果。 當了師父之後的阿慶,這時也開始能夠體會到在自己過去接受阿成師等師傅的教導和訓誨的那段期間,自己是如何的讓他們擔心,而他們的一切方式,無論是懲罰、指點、斥責、提醒或是溫言勸勉,都包含着他們許多的期望和經驗指引。 看着小學徒,阿慶這也才感受到自己過去當學徒期間,其實是多麼的幸福,當時有些時候產生的委屈與不理解的感受,現在看來,實在是一種幼稚、不成熟的反應呀! 一直到六十多歲之後,阿慶不再收學徒時,他一共教導過四十多個學徒。每一個學徒的資質、用心程度、體悟和上進心都有所差異,因此,展現在他們最後的手藝水平上,也是各有良窳。其實,阿慶晚年時一直有個感嘆,他深深感覺到,爲人之師雖然不容易,但好徒弟才更爲難尋,以能夠完全承傳他作木、雕刻和髹漆這三種手藝的學徒而言,幾十年來,也不過就教出過兩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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