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報消息】不相信生活 肉是真的,但注了水;酒是真的,但不是瓶子上的牌子。 天亮了,我起來,早餐想下樓吃油條,不敢,怕泔水油和洗衣粉。去了單位,先看報紙,什麼地區什麼企業增長多少多少,不敢相信,因爲數字出幹部。然後去開會,臺上的人講得很好聽,不敢相信,因爲在會下人們從來不是這麼做的。 不相信醫院 下午去醫院看病,有高級職稱的叫專家門診,不敢相信他們是專家,更不敢相信職稱高的一定比職稱低的強,因爲職稱的水分很大,裏面的問題夠寫一本書。 不相信飯店 下班去飯局,朋友不相信海鮮的分量和鮮活度,跟服務小姐去核準。我不敢相信覈准後端上來的真正結果。吃完結賬,朋友一個菜一個菜地核對,我不相信這種辦法能把多算的錢核出來。於是邊吃邊看電視。 不相信保健 一大堆豐乳、減肥、健身器、口服液廣告,不敢相信,因爲如果真的那麼有效,世界根本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不相信真誠 一對夫婦攙着個女孩向我問路,還說從外地來找親戚沒找着,讓我給點錢爲孩子買個麵包。雖經歷多次,但我不敢相信他們是假的,那模樣,那孩子,特別是那真誠的眼神。但只能是假的。那樣的眼神都不可以去相信,很讓人痛苦。快到家了,過馬路,綠燈亮了,不敢相信,左看右看確認所有汽車都停住了,才兔子一般地穿過馬路,回了家。 不相信交通 前些日子看到報紙上說,深圳蛇口一箇中學生看好了是綠燈過馬路,結果被橫衝過來的大貨車軋死,貨車揚長而去,目擊者全都傻了眼。於是反覆對女兒說,過馬路,得看車,不能光看綠燈。綠燈也不能相信了。 我精神健全,沒有心理障礙,沒有多疑症,沒有被害幻想症。 不相信歷史 選擇不相信是沒有辦法的事。五七年說好了提點意見沒事的,可50萬相信沒事的人,後來都有事了,有點像那個被軋死的中學生。五八年人家說一畝地長出幾萬斤糧食,你沒法不信,也不敢不信,可後來餓死的人又那麼多。六幾年七幾年形勢大好不是小好,大家一起唱"就是好來就是好來就───是好!!!" 不相信物質 如果這種不相信停留在物質層面,有形層面,那這篇文字可寫可不寫。不幸的是,它毫不猶豫地向四面八方蔓延。假藥假酒以及其他種種假貨之後,假合同、假賬目、假集資等等冒了出來。不過商業欺詐也不是我們獨有的,資本主義那一頭也不少,可以不必大驚小怪。然後又蔓延,假證件、假護照、假增值稅發票等等,那是團伙犯罪,資本主義也有。我還聽到過有人經營更邪乎的東西:假的犯罪證明、假的刑事判決書,拿出去騙外國人。這可是任何一個黑色幽默作家沒法編出來的情節。 不相信榮譽 假文憑、假檔案、假名優、假新聞,以及280塊錢一個的"中央軍委"和60塊錢一個的"成都市公安局"假公章什麼的,這些東西資本主義那邊可能就不太多了。然後是假數字、假政績,這些玩意還沒聽說人家有,想辯解一下還有點難,得注意了,榮譽被糟蹋了。 不相信檔案 1999年12月《雲南日報》披露國家教育部一位官員的估計,目前我國持大專以上假文憑的人有幾十萬。剛被槍斃的一個副省長的檔案裏就有假的北大文憑。 可見這幾十萬人中有的級別參差不齊。沒出事的高官檔案裏還有沒有假文憑,查起來不太方便。在一個國家裏有幾十萬持假文憑者在各地區、各領域、各單位工作,人們會怎樣看待自己國家的文憑和持文憑者,其他100多個國家的人會怎麼看待這個國家的文憑和持文憑者,我有點不敢再想下去了。 不相信數字 那天在飯桌上聽一個朋友侃,某地區把統計數字報給了中央,上面的領導懂經濟,看了罵道:你們連造假都不會,一個數字改了,其他的也得改,否則加起來是笑話,水平夠臭的!我沒問這是傳聞還是民間笑話,反正一回事。有人就說了一個"層層加水"的對子:上級壓下級一級壓一級層層加碼,下級騙上級一級騙一級層層加水,橫批:官運亨通。這個地區可伶連水都不會加。 統計部門的朋友抱怨,報表先得送地方領導審閱、批准,否則不準發佈。我沒爲難他們,沒追問是否領導按政治的需要,大局的需要改動過。我倒是勸他們,你們不是彙總下面的數字嗎,那些數字也是被"批准"過的,有人要靠它升官,所以,是不能完全相信的。 不相信教育 不能相信的事各條戰線都有。今年1月《文匯報》上講,湖南省政協提案批評中小學造假:教師在公開課前預先佈置學生做踊躍發言狀,會答的舉左手,不會的舉右手。我看後大笑。女兒拿過報紙一看,說她在小學時就經歷過多次了,不稀奇。我女兒讀過的一所小學,前幾年終於被評爲省級一級學校。爲評比,他們有的工作提前做了,比如設計公開課舉手;有的工作推後做了,比如追補了幾年的備課筆記檔案。我聽了覺得荒唐。一個教育界人士笑我大驚小怪,說不這麼做的倒不多見。湖南師大的教授說校園造假是教育界的悲哀,民族的悲哀。這話聽起來不太入耳,但恐怕不愛聽也得聽着。 不相信文憑 博士碩士文憑是真的,但論文是部下寫的,部下還要麻煩更下面的人寫一部分,所以花了些錢,打印稿上有他的筆跡,你不能說他買文憑吧;新聞報道的時間地點人物是真的,但有些話不是那個人物說的,有些事不是他做的;書是真的,但彙編還是著作鬧不清;論文是真的,但好幾個署名中哪一個是真的作者鬧不清;檔案是真的,但有好幾個出生年月,哪一個是真的,鬧不清。 不相信年齡 前兩年,南方某地有一個級別很高的幹部,在其胞弟60歲退休一年兩年三年四年以後,他總是58歲,58歲,58歲,58歲,一直在位不退,在當地傳爲笑談。類似的例子並不算少。現在老百姓知道有59歲現象。現在真幹部在檔案裏有一點點不太真的東西,已經不是個別案例,於是有些組織部門規定某些處室負責審查甄別幹部檔案。有的幹部被查出來有造假內容,但人已調入,工作也幹得好好的,停止工作不行,退回原籍也不行,很讓人頭疼。 深圳市人事局建立了文憑驗證中心,很受歡迎,還滿足了全國各地的服務需求,現在忙不過來。現在社會上一些大學生是真的大學畢業生,但手上的文憑與他就讀的學校不符,有點像前面說的酒,茅臺的瓶子,裝的是二鍋頭。 當我們步入一個真假難辨的境地,不相信的因子就向我們的血液裏滲透。當這些因子傳染給別人,或者遺傳給下一代,世界就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不相信自己 我有兩個朋友,一個從大型國企、一個從政府機關下海,現在都是私企的老總。歷經風雨之後,二人現在都有不小的變化。老總A經常對我說,他現在自己的左手都不相信右手。這話很好玩,有點卡夫卡的味道。左手幫右手撓癢癢,右手想,撓得那麼舒服,不知用心何在?右手幫左手擦肥皂,左手想,搓得那麼起勁,然後要幹什麼?兩隻手端一碗熱湯,左手想,我得自己端住,別指望右手;右手也同樣這麼尋思。結果,害得老總A多花了一倍的勁兒。 不相信親人 老總B在兒子三四歲時,給他上了一堂啓蒙課:兒子要喝水,他給了一杯。兒子喝了一大口,燙得哭了起來。他說,誰讓你不試試燙不燙,什麼都得自己試,誰也別信,爸爸也不能信。兒子會想,爸爸這麼喜歡我,怎麼還不能相信?還燙我一下!哈姆雷特在"生,還是死"的拷問中死去,B總的兒子在"信,還是不信"的拷問中長大。 B總的兒子被燙了一次,永遠不會不試水溫就喝開水。我看了報道,永遠不會只看綠燈就過馬路。所以,有一條規律應該是存在的:懷疑的建立有時只需瞬間,懷疑的消除要花費幾倍甚至幾千倍的時間。同理,一個社會,信用的崩潰也許不用多少時間,而信用的重建可能得經過幾代人的努力。 不相信童真 曾經的我們跳過忠字舞,揮過小紅書,批這個鬥那個,發言、表態、寫白紙黑字,人云亦云,推波助瀾,把值得懷疑的東西弄得不容置疑,對不能懷疑的東西懷疑一切、打倒一切,使人不知道究竟該相信什麼。後來的年頭,我們仍不時地說一些不是很真的話,做一些不是很實的事。到小孩子一代,他們就接了下去,寫自己也不相信的作文,瞎編好人好事,對同學說瞎編的話。 我女兒說她從小學到中學已經寫了三四篇拾金不昧的作文了,但實際上從來也沒撿到過一分錢。我外甥現在讀小學六年級,他告訴我,剛開學,同學們一見面,這個說,咳呀,我玩了一個暑假的遊戲機,那個說,我整天看卡通片,其他人說,我沒做習題集,沒進強化班,沒請家教可開學的摸底測驗卷子一發,奧林匹克數學題個個做得嘩嘩的。他們現在誰也不信誰。信用被破壞,他們也做了一點事。不相信時,做了的事總是要承擔一點責任的,當然不一定是今天。 不相信懷舊 我們每個人都得爲自己說過的話、做過的事負一定責任,不能健忘,更不能賴賬。連對小孩子,我們將來都要告訴他們,得對小時候做過的事承擔一些責任,對大人就更不用說。可是現在有些大人的表現頗讓人不好意思。我現在一見搖頭晃腦大唱樣板戲的人,總在心裏哀求他們快點停下來。對那些用溫馨的筆調懷舊的人,對他們留戀六七十年代不能上學只能下鄉,只能鬥人或只能被人斗的歲月,還大喊青春無悔,我總是想提醒他們一下,在該讀書的年齡而不讓讀的一代人,他們遭受的損失,95%以上的人,一輩子也沒法彌補。 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機遇有條件把壞事變成好事。要是壞事和好事可以隨意顛來倒去地變,那我們的孩子們對歷史就不知道該相信什麼了。十幾歲就輟學下鄉的人羣,包括他們的父母甚至他們的孩子,現在活得並不輕鬆。而另外一些人,在億萬人遭難的年代活得很滋潤,現在又比擺脫了浩劫的億萬人活得還要滋潤得多,有的還儼然文化名人、青年導師。他們對自己過去的言論和行動,都採取了健忘和賴賬的政策,或者說採取了說謊的政策。有這樣的一種情況存在,對於引導孩子們相信什麼,是很不利的。如果大家都認爲這樣的情況是可以接受的,那社會的信用水平又受到了破壞。 不相信同門 都說市場經濟是信用經濟,於是有信用卡、外貿信用證以及企業信用等級一個A、兩個A、三A什麼的。一個社會如果信用出問題,肯定大家倒霉。比如外國那頭兩個歐美商人和咱們這頭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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