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报消息】“惨绿”的少年时期,有一度迷上了西方浪漫派诗人的作品。那是文革后期,私下流传的那些逃过一劫的西方名著渐渐多了起来。如今已经忘了是拜伦还是雪莱的一句诗:“在我们最快乐的笑声中,依然含着眼泪。”全诗已经不复记忆,但是,当时读到这句诗时,心中怦然有所感,而又茫然不知所感者为何的那种迷惘飘忽的心境,至今仍然记得:一豆孤灯下的读书女孩,抬起头来,茫然地望着小窗外的静静夜空,耿耿星河,疑惑着:“为什么我们的笑声中,依然要含着眼泪?为什么我们不能畅快地尽情欢笑?”难道我们的忧郁是那样深沉,那样无所不在,乃至我们即使在快乐中,“忧郁”那黑色的暗影也会偷偷潜来,劫持我们的欢笑? 星河无语,万象静默。 星回斗转,物是人非。惨绿少年如今已然“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多少名人大作,锦绣文章如同淡淡烟云过眼而去,这句诗和这个疑问,却伴随了我半生行程。直要到劫波几度,才能懂得,我们在欢笑中也无法挥去眼泪,那是因为---感谢上天---我们还有良心。 良心是什么?以我浅薄的知识,自是无法为它下一个定义。我所能了解的,不是这个词所包含的内容,而是它所承载的重量。 良心存在于我们的心底,它使我们有别于大千世界里其他形式的芸芸众生。它给我们每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神性的光辉,也使我们每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具备了成佛得道的潜能。它使我们在上帝面前平等,也使我们的生命有了独特的意义。它使我们清醒,使我们不得不直面人生的苦难---尽管有很多时候,我们宁愿在眼睛上蒙一片玫瑰色的布,以保护我们脆弱的心灵。也许它会被世俗所蒙蔽,但是,正如云终不能蔽月,沙终不能混金,一个人的良心即使被深深埋藏,终究还是能够被唤醒---只要他的良心不曾彻底泯灭。 良心是一切伦理道德,宗教智慧的基础。读书千卷方才明白,原来历代大德所要做的,是在试图唤醒众生被红尘浊世所掩蔽的良心。没有良心的人,怎能有良知?没有良心与良知的人,怎能有普世之爱?没有爱的人,怎能听得到神的声音,怎能读得懂佛的教诲?那些大德高士,如圣雄甘地,如马丁.路德.金,他们首先是有良心的人。是良心给了他们大爱,也是良心给了他们勇气。 “良心”是沉重的,是非常非常沉重的。有良心的人通常难以避免痛苦,因为他不得不直面真实的人生,他不得不承受浊世的污秽。良心使他的心柔软,而柔软的心灵总是避免不了被伤害。是良心给了我们挥之不去的忧郁,是良心使我们最快乐的笑声中也含着眼泪。一个有良心的人无法欺骗自己,他无法对人间的苦难视而不见,他无法对不义保持沉默,他也无法干脆彻底地逃离---你可以逃离不义,你无从逃离良心。在万象静寂的夜里,它会悄悄潜入你的梦中,使你的美梦支离破碎,甚至化成不为人知的悔恨,追随着你,直到生命的尽头。 沉重的良心使我们的生命有了沉甸甸的质感。虽然我们的心向往着彼岸的天国和净土,良心把我们的关怀固定在此岸。它教会我们,通往彼岸的桥梁,渡过苦海的舟楫在此岸,也只能在此岸。我们只能用普世之爱来修建通往彼岸的桥梁,度过苦海的舟楫,舍此之外,别无出路。一旦我们为了任何世俗的理由舍弃我们的良心,我们的生命于是失去了重量,我们只得孤独地承受生命中的“不可承受之轻”。 人生有限,大道无限。天不变,道亦不变。人生如潮水,时涨时落,声名本是虚幻,富贵难得百年。只有那份沉重的良心,那与天道同在的良心,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底线,它托住了我们,使我们免于彻底的沉沦。对良心的坚守,也就是对生命本质的坚守。守住了良心,就守住了生命的神性,守住了我们成佛得道的潜能。当千金散尽,富贵如烟,百年成梦之时,我们所能拥有的,所能依持的,也就只剩下了那一份沉重的良心。 21/01/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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