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报消息】一、“老人”、“疯人”和“病人” 虽然心里不承认,但梁任公也难否认,他那个时代的中国是个“老人”。“老大嫁作商人妇”,可见还是个老妇人。老得几乎什么事都做不了,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等死(“国为待死之国,一国之民为待死之民”--《少年中国说》)。 没有被所谓“三年自然灾害”饿死的人大概都有亲身体验,毛泽东时代的中国是个“疯人”。当年那个中国老妇,或许嫁了个洋商人,弄到一副巴黎特产、莫斯科转销的特效革命牌返老还童药。一剂猛药下去,“新中国”,或者说,“少年中国”,更有中国特色地说,是“红卫兵中国”诞生了。遗憾的是,实际上诞生的不过是个“天山童姥”。老妇聊作少年狂,狂久了,很难不疯。 也许是癫狂消耗了过多的能量和体力,也许是治疗疯病的精神药物产生了副作用,后毛泽东的中国病了。换句话说,邓小平时代的中国是个“病人”。什么病?两大病症:一是左右摇摆症,二是“皇储”难产症。 说到摇摆病,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都有体会:今天为四五平反,明天撤西单民主墙;今天呼吁科学的春天,明天搞思想战线座谈;上午眉飞色舞,阔论解放思想,下午声色俱厉,疾言坚持什么原则;上周还号召改革开放胆子再大一些,本周就宣布清除精神污染不能手软;春天里百花香,政治体制改革的高调唱了又唱,秋季里众芳歇,资产阶级自由化一反再反…… 至于难产病,有胡耀邦和赵紫阳两个“皇储死婴”作证。现在说“第三代领导核心”,这显然在暗示,都当过总书记的胡、赵两人,都不算代,入不了庙堂,享不了庙号。因为他们当总书记时,“班”(可读作“玉玺”)还在太宗邓天子手里,他们没有接著。 摇摆症是新疾,难产症可是旧病。毛泽东只左不右,从不摇摆,很象一只向左边追咬自己尾巴的狗,原地打转转,永远追不著,于是,它认为,那尾巴是一个远大理想,值得终身为之奋斗。但搞得他心力交瘁的,还是皇储难产症,从刘少奇,到林彪;从邓小平到华国锋,个个难产。仿佛他“生”下“太子”的目的,就是要把他掐死。等到他老得病得连“太子”那软嫩的脖子都掐不动时,“太子”就存活下来了。可见,那存活下来的“皇储”,不是因为他脖子硬,只是因为老皇帝指力衰,没有什么好牛气的。皇储难产症,是中共王朝的遗产性疾病,代代难免,时至今日,仍然无药可治。 1986年3月,我从中共中央宣传部调入总书记胡耀邦设立的书记处办公室工作(该机构在胡耀邦下台后改为中央办公厅调研室),亲眼目睹了胡耀邦和赵紫阳被“掐死”的整个过程;而这时,左右摇摆症也发作得特别厉害,整个中国象患了疟疾一样,忽冷忽热,有时伴随著痉挛和抽风。我以日记的形式对这些发病过程作了简要记录,整理成这本书。它起自1986年3月25日,止于1987年8月18日。读者可以把它当作那个时代的“病历”来读,也可以把它当作“六.四”的病因来读。读完这本书,你或许不同意我的诊断,但你不能否认一个基本判断:中国有病。“人有病,天知否?” 二、病因动力学 这本书的“主人公”(如果日记也有主人公的话)是邓小平、胡耀邦、赵紫阳、陈云和邓力群。前三者构成了那个时代众所周知的“邓胡赵体制”,后两人结成的是难为外人道的“陈邓联盟”。前者是中国80年代改革开放的主发动机,后者是那个时代抱残守缺的核心堡垒。前者是在朝的执政派,是主流派别,后者是在朝的反对派,是异见分子。这两派之间的较量、妥协、再较量,再妥协,直到“邓胡赵体制”完全崩溃,直到胡耀邦和赵紫阳一死一囚,是邓小平王朝宫廷故事的主线索。 但是如果没有两条副线,就不能理解,为什么执政派没有斗得过反对派,主流派输给了异见分子?为什么邓小平派别完了,邓本人没有完,仍然是中共的第二代教主?为什么给胡耀邦和赵紫阳最后一击的,居然是他们的导师和主帅邓小平自己?还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学潮,而学潮为什么总能引发上层政治地震?为什么1986、1989两次大学潮,结局都是两任总书记下台? 这两条副线,一条是邓小平和他的接班人之间的微妙关系,另一条是改革释放的民意在中国政治生活中开始扮演重要角色。先说第二条副线。如果用极其简化的框架来分析当时中国的政治光谱,可以说,陈邓联盟是左派,邓胡赵体制是右派(左右的概念均按中国新传统政治思维方式来理解)。而在邓胡赵三个人中,胡在人道主义方面更右一点,赵在西方体制方面更右一点,邓则靠中间一些,有时还左右摇摆。 但是,如果引入被改革开放释放的主流民意,则无论胡还是赵,都不够右了。当时中国主要有两个民意表达渠道,一是媒体,而是街头。媒体民意体现的是知识精英的意见,他们呼吁人道主义,要求精神宽容。街头民意主要是上街游行的大学生的诉求,他们向往西方式的民主和自由,特别反感官僚主义和腐败现象。街头民意表达的高潮就是两次大学潮。 民意肯定是对陈邓联盟的致命挑战,但对邓胡赵,则既是挑战,也是支援,更可能是呼吁。因此,对民意,陈邓联盟利用他们掌握的意识形态手段,格杀勿论;而邓胡赵,各人的感受不同。邓小平感受到的主要是挑战,因为他与胡赵相比,更偏中间一点;胡赵感受到的更多的是呼吁和支援,因为按照他们的本性,如果不是陈邓联盟的制约,他们的改革开放原本可以放得更开一些。这样,在改革开放的问题上,邓与胡赵的共同点多;而在如何对待民意的问题上,邓小平与陈邓联盟有比较接近的立场和利益。 这就涉及到上文牵出头来的第一副线,即邓与他的接班人之间的微妙关系。接班问题是世界上所有非君主非民主的独裁政体的致命问题,毛泽东晚年的折腾,与他不放心任何一个接班人有很大关系。邓小平与他相比,有很大进步。他实行权威双轨制,实际权威一轨,名义权威一轨,自己执掌实际权威,将名义权威让给他选定的接班人,先是胡耀邦,继之赵紫阳。他希望在他生前将实际权威 给接班人,自己完全退出政坛和历史舞台。他想把权力交接班问题,提前到生前解决,避免死后政治动荡。但他自己解决不了的是这个政体的顽症:第一把手或称“僭主”的安全饥渴症,他也不难幸免。 僭主操心的安全有两个方面,一是生前的权力和生命安全,二是身后的遗体、子女和“庙号”安全。他最担心的是生前被他的副手兼接班人搞下台,也担心他死后自己的接班人背叛自己的思想和政策,鞭尸贬名,子女遭殃。因此,他对自己的接班人的声望、思想以及对自己的忠诚度极其敏感。当民意呼吁人道主义、精神宽容和自由民主时,邓小平就非常关心胡赵对民意的态度。如果他们支援民意,他们的民望会上升,而对自己的忠诚度会下降,他因此感动不安全。他会觉得,他们如果不在他生前取政治领袖权力而代之,也会在他身后取精神领袖地位而代之。 这样,邓小平只能闭一只眼睛睡觉,胡赵也只能闭一只眼睛睡觉,因为他们都要对付可能来自两个方面的打击:邓要警惕来自左的方面陈邓联盟的打击,还要警惕来自右的方面胡赵与民意联盟的威胁。所以,他既要反左,又要反右。而胡赵既要警惕陈邓联盟的打击,还要警惕来自他们统帅部的内部打击。邓小平打击左时,有胡赵与之联盟;打击右时,有陈邓为之奔趋,所以他能左右逢源,同时,也造成了邓时代的左右摇摆症。 胡赵被陈邓打击时,邓小平可能相救,被邓小平本人打击时,就没有人能救他们了,因为他们几乎不可能在思想和政治上与陈邓集团结盟。这就是他们的悲剧来源。他们必须两线作战,必须横著站,但他们,尤其是胡耀邦常常意识不到这一点,他总是背对著邓小平,向前冲锋,结果,他的致命伤都在背上,如果不是邓本人打的,便是别人借邓的手打的。 邓小平出手的时机,往往是民意高涨, 且明显敌视他的时候。陈邓联盟注意到这一点, 且发现了一种有中国特色的政治动力学:他们越左,越反动,反抗他们的民意就会越高涨;民意越高涨,邓小平就越可能与他们结盟,亲手刺杀自己的接班人。而邓每刺杀一次,他自己的胸口也会流血,他的力量也会耗光,因为接班人难产。 这就是他们坚持反动的政治策略,这就是当时中国政治的最大病症:反动有利可图。左派坚持反动刺激学潮,改革派的领军人物邓小平在学潮和反动阵营之间,与反动阵营临时结盟,猜忌甚至抛弃自己的接班人,是这本书要讲的故事,也是胡赵悲剧和六四悲剧的根源。 三、道与谋 这么说,是否意味著中共两代皇储的悲剧是难以避免的?这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历史很难假设,但我还是愿意冒一个险:假如胡耀邦和赵紫阳更精通一点所谓政治权谋,他们面对的可能是另一种结局。 粗略地说,在本书5个主人公里,胡耀邦是共产党的良心,赵紫阳是共产党的头脑,邓力群是共产党的手段。胡耀邦富有人道主义精神,同情弱者和平民,对丑恶现象和官场腐败有难以自持的义愤。赵紫阳擅长经济决策,思路清晰,头脑冷静,欣赏西方制度。而邓力群则堪称权谋大师,在越级提拔干部以培养死党、专门起用坏人以断其退路、让忠顺者得到一切让“叛徒”走投无路等权谋方面,当世无人能比。江泽民先生后来只试用了其中一两招,已经获益非浅。只可惜改革派有道无谋,保守派有谋无道。这是从另一个角度看到的中国的不幸。道与谋没有统一在一个人身上。 但有一个人是例外,那就是邓小平。邓小平是有良心的,虽然不如胡耀邦的良心那样动人,否则他不会拨乱反正;邓小平是有头脑的,虽然不象赵紫阳的头脑那样西方化,否则他不会发动改革;邓小平是有权谋的,虽然不如邓力群的权谋那样等而下之,否则他不能与陈云集团周旋那样久。正因为此,在本书的5个主人公里,唯有他立于不败之地。在中国历史上,非道谋兼具,不能成千秋伟业。有道无谋者危矣,常身首异处,但能流芳百世;有谋无道者耻矣,虽享尽荣华,却留万世骂名。 有一件事可以对比一下邓小平和胡耀邦各自在政治上的功力。1986年9月中旬,耀邦向小平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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