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面紅旗」害死人
飢餓的村民被迫把糧食上繳。氣氛慢慢緩和,村幹部們這才開始講了一點兒問題:
在「一平二調」的「共產風」下,宗寨大隊小隊並大隊,小村並大村,大村「割耳朵」(不要小自然村)──發現規模過大,管不過來後,又把村子分開,重新合併。
分分合合中,宗寨大隊3943畝耕地被公社調走825畝,817個勞力被調走356個。另外,調走糧食10萬斤、樹木3260棵、麥秸7萬斤。新購置的23部雙鏵犁,還沒解捆,就被調走煉了鋼鐵。農民的牲畜、家禽、盆盆罐罐,甚至房屋,都被「一大二公」了。副業、手工業也被「五風」全給吹走了。誰想不通或不服從,就會被「拔白旗」、「拔暮氣」(揪鬥)。「站起幹,坐下辯;通了幹,不通辯」──「大辯論」中,人只要往中間一站,一幫人就會呼啦一聲圍上去,拳打腳踢,直打得你倒在地上起不來。批鬥你的人,輪班睡覺;挨鬥的人,一點也不能睡,這叫「熬鷹」。三天三夜不合眼,再硬的漢子都撐不下去。農民、幹部一個個屈服了:放棄了對土地、農具、耕牛、傢俱、用具的擁有權。不僅宗寨大隊如此,全縣都是這個樣。
趙憲章、劉水柱等村幹部還向習仲勳反映:宗寨由一個富隊變成了窮隊不說,大辦公共食堂由起初「吃飽肚子」不要糧票,到每人每天五到九兩(十六兩秤)的糧食標準,再經過出庫關、磨面關、管理關、炊事關、打飯關、照顧關、幹部多吃多佔關等,最後羣衆吃到嘴裏的糧食,四到五兩就頂上了天。說是要「瓜菜代」,哪兒還有什麼瓜菜充飢呀。榆樹皮都被吃光了。羣衆營養不良嚴重,145位老年人出現浮腫、中年婦女子宮下垂、小孩面如菜色。
公共食堂缺燃料,燒完了樹木燒農具,燒完了農具燒傢俱,燒完了傢俱燒飼料麥秸,燒完了飼料扒民房燒木料
……
還有,宗寨5頭耕牛被調走、19匹騾馬被調走了18匹。餓得連走路都很吃力的羣衆,爲了活路,還不得不拉車、拉犁、推石磨。沒有牲畜、家禽,就沒有肥料。種地不上糞,等於瞎胡混,糧食還得大減產。再這樣下去,人都要被餓死了。
●縣委書記當着毛澤東的面吹牛
河南村民餓到啃樹皮!1961年4月11日這天,趙憲章和劉水柱等村幹部,當着縣委書記處書記張繼增的面,壯着膽子,向習仲勳反映了更爲殘酷的事實──
1959年、1960年,和尚橋公社打死4人、逼死7人、打殘11人、打傷154人、打跑外逃125人。現在,太平店的馮海成、崗劉的劉毛、坡岳的岳洪瑞等150多名大隊幹部、生產隊長和會計,因爲上報產量不浮誇、講實話,被上邊定爲「機會主義分子」,按政治犯囚禁在監獄裏。眼下,無論幹部、社員,人人自危,無心生產,誰都不敢說實話,生怕哪天自己被關到監獄裏。
習仲勳讓祕書張雲記下幾個「政治犯」的名字、基本情況等。
他心情沉重,回到住處,問縣委書記處書記張繼增:趙憲章他們反映的政治犯問題,情況屬實嗎?
張繼增說:習副總理,你們中央領導在北京,對下面的情況不會清楚。一些領導幹部爲了創政績,整天放衛星、創號外,硬逼着下邊虛報產量和生產數字。大部分幹部唯恐捱整,一報產量,就推託肚子疼,跑出去蹲茅坑,不敢先報。因爲,你報畝產300斤,第二個人就報400斤,甚至浮誇到一兩千斤的,大有人在。到秋天,玉米畝產就吹到了11,117斤。爲的啥?「光棍不吃眼前虧」呀!誰說得早,誰倒霉呀!
「這情況,你們縣委第一書記不清楚?」習仲勳追問。
張繼增說:「書記他最清楚。1958年8月7日毛主席視察時,他自己就在主席面前把玉米畝產吹到1500斤,爭取2000斤。毛主席當時莞爾一笑,問:『會打那麼多嗎?拿到手裏才算數!』他吹牛說,秋後還要到北京向主席報喜哩。那玉米畝產11117斤的數字,就是他讓上報省裏、上報中央的。」
習仲勳說:原來他就是全國糧食產量浮誇冠軍呀!他可給長葛人民羣衆闖了大禍,怪不得監獄裏關了那麼多「政治犯」!救人如救火,明天咱先到監獄調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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