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飞机,未等起飞我就睡着了。
朦胧中,章老师微笑着向我走来,她是我小学的音乐老师。读二年级时有一天,胖胖的王校长领着一位长辫子、大眼睛的年青姑娘走进我们的教室,向大家介绍说:同学们,这是新来的教音乐的小章老师。大家站了起来鼓掌,章老师一下脸通红,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幕,那天章老师穿着淡蓝丝绸小上衣,下面是一条粉红色的长裙,裙裾飘飘,好似仙女下凡一样。当她坐在风琴房开始唱:鱼儿在小河里,庄稼在山坡上……清亮的歌声飘出教室,绕过山梁, 真好听啊,那是五月油菜花开的季节,五月的风真香,那时,我们很淘气,却好听她的话,好喜欢她。
小剑--”是章老师那甜甜的声音在叫我,一下醒来,发现飞机仍在飞行中,懊丧之感油然而生,美梦乍断,就象肚子饿了正接过美味佳肴,还未来得及尝一口就被端走了。“章老师,你在哪里?……”默默地望着窗外的白云,我的心紧缩了一下,赶紧收回思绪,让我回到20年前的那个夏天吧。
大学毕业前一年的那个暑假,我和三个同学结伴而行,坐船从武汉逆长江而行到重庆,与在那个城市读书的几个高中同学聚会,我们一起去了著名的北温泉,爬上了秀丽的缙去山。在农大的夜餐馆豪饮山城啤酒,在西师长长的林荫道上旁若无人地放歌,虽然不是无忧无虑,却也是无牵无挂了,真是至今无法忘怀的体验。后来我们一路又去了川外,西南政法大学,最后一站是重庆大学。
最后一晚我们就在重庆大学,清风明月,嘉陵江畔闪烁的灯火,如银河泻地,与天上的星星交相辉映,这是山城重庆独有的最著名的夜景。我们这一群人,豪气干云,指点江山,激扬文字。重庆大学的民主湖有过我们青春的脚步,那是一个多么难忘的夏天!
……
空姐通知系上安全带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一出机仓,又闷又热。久违了,心里一沉,这将是一个怎样的开始,又会是怎样的结局?
走到外面,我要了一辆出租车,司机是一个中年人,是建设机床厂的下岗工人,就住在沙坪坝,闲聊中告诉我不少关于沙坪坝的消息。
我在重大外附近的一条商业街下了车,观察了一下行人,便在大蓬车般的店里买了件得体的深灰色衫衣,同时买了一个包,样品因搁久了看上去已不象新的,这样的装扮使我看起来不象陌生的外省人了。
走过街口,我从学校的侧门进了学校,重大的变化真大,她已不是那个古沉沉的旧大学了,许多新的现代化的大楼平地而起,学生更是今非昔比,原来那种工科大学生的学究味已经被现代时髦的风格所代替。
很容易问上了一个学生带我上了招待所,--松林坡招待所,我们又说又笑进了里面,很快住了下来,填事由时我写--看侄子,这真是绝好氛围,绝好时机。因为我是被一个学生带进来的,一进房间,电话及校内电话薄、市内电话薄一应俱全,我抄写了些有用的人名及号码,赶紧去了图书馆,那里人最集中,最容易碰面, 我的线索将以此为切入点。
我不能告诉我是怎样在这么快的时间不动声色地摸到了线索,我要强调一点的是:在诺大的一个校园,知道科系、姓名,只需最多通过三个人就可以搞到最直接的信息。我的直觉、我的经验、我的判断力绝对绰绰有余,而我的真诚、平凡外表,从不给人以压力。我更要说明的是我得到正义青年们的帮助。
重大民主湖的湖畔餐厅很有特色,古色古香的中式建筑依水而建,十分优雅,就餐的学生也不少。我在夕阳的流光下慢慢和“侄子”饮着山城啤酒,眺望着窗外湖水,在这看似随意的闲谈中,我得到了关于魏星艳个人的信息。
五月的重庆,到处已绿透了,校园里鲜花绽放,漫步校园,仿佛时光倒流,而我早已不是那个踌躇满志的读书郎了。
回到招待所已有些晚,我再次认真研究了一番那两本电话薄,明天的计划已胸有成竹。
第二天七点多钟我便醒了,洗漱了一下,趁去要开水时和招待所值班的聊起来,闲聊之中了解到不少那些当官人的内幕。到上班时间快到时,我回到房间,定了定神,提起电话:““我要找你们所长接电话”,”我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的口吻。
“我是负责昨晚的值班员,所长还没来,有什么事?”对方有点不耐烦。
“我是重大党委书记祝家麟办公室,我校学生魏星艳的情况怎么外泄得这么惨,我们被动之至。”我以更加深沉的责备的口吻。
“我不知道,这里也不好过。”对方说。
“你们怎么还能对她灌食,人命关天,闹起学潮来,我们一个也跑不脱。”我开始有点不痛快了。
“灌食的事我不清楚,她不吃东西总要让她吃一点嘛。”对方悻悻地,突然有些警惕:“我们上面已有交待,一切由沙坪坝610办公室掌握,我不应该能回答你任何问题。”
“你是说魏已不在你们那儿了?她死了吗?火葬场还是医院?”我突然提高音量,气势一下压住了对方。
“不晓得。你找610去,他们管送医院。”对方突然气极败坏。 我趁机挂断了电话。
一切真相大白。白鹤林看守所抓了魏星艳,强行灌食,沙坪坝的610办公室现已直接插手,魏的生命危在旦夕。
我翻开电话流览了医院,注意到在沙坪坝区只有一家医院规模庞大,占有好大版面--西南医院。我心一机灵,记起来了那年聚会,来了一个朋友的朋友,就是一位西南医院的护士,记得她说过她工作的医院是当地的最大的医院,且是军队的医院。
我马上又拔了一个电话去校长李晓红办公室。
“我叫王一波,国家教委的,我今晚飞抵重庆,请校长接电话。”我的声音傲慢而冷漠。
“请问有什么事找李校长?他上午去市委开会去了。”象是一个办公室秘书之类的声音回答我。
“你知道你校的魏现在情况怎样了?已转移,目前国际舆论极大,教委极不放心,出了人命就麻烦了,李校长……”我未讲完,对方马上就接过话茬,低着嗓音说:“校长今天去市委开会就是研究此事,但我们知道她已脱离生命危险期。”
“是西南医院报告的吗?”我以一种坚决的口吻。
“嗯--,你到了以后再说吧。电话里不是太方便。”……
我赶紧退房,离开重大。我直奔西南医院,要利用这个上午深入虎穴。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