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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清涟: 我看《切·格瓦拉》一剧
我远在深圳——这是一个社会公众对政治冷漠、而上层却一味采劝用政治上的极端保守来换取经济上的繁荣”的“策略”的城市,没有几个人对诞生于遥远的北京城的一个“有争议的”剧本感兴趣。但我还是有机会读了《切·格瓦拉》,并详细问了看过该剧的朋友的现场感受。这位朋友这样对我说:“对《切·格瓦拉》这个剧本不能仅仅从理性上去理解,我原来只看过这剧本,很不同意它的许多看法,但到了现场观看,感受到整个剧场气氛后,我认为《切·格瓦拉》现象值得好好思考。” 这个剧本写作得比较技巧,作者用切·格瓦拉这一极具人格魅力的传奇人物所信奉的理想,取代了他从事的那个运动后来的社会实践,剧本中终张扬着对那一理想的追求,而那一社会实践,由于与目前还活着的政治人物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更由于它还是现实统治合法性的基础,所以其真实面目始终隐藏在神秘的、厚重的历史帏幕之后。“真实”被迫裹上重重莫名其妙的外壳,再加上个别远在大洋彼岸的学者,用满嘴洋概念给我们创造了一个从来不曾存在过的文革、鞍钢宪法、大跃进,将历史涂抹得面目全非——如此不认真对待历史的“研究成果”,与官方有意隐瞒历史真实遥相呼应,其结果就是引导那些从未经历过文革的七、八十年代出生的青年,竟在不知其然的情况下,对“文革”莫名其妙地崇拜起来。最近我所读到的“经济文革”一文,作者就以为“文革”只是一群高干、高知及其家庭受难的历史,殊不知千千万万普通人所遭受到的家破人亡之 与切·格瓦拉熠熠生辉的理想人格对照的,是矛盾丛生的现实社会。作者将其智慧倾注于笔端,再加上北京语言特殊的煽情魅力,用去掉一切中间人士、中间看法的二元对立,使得整个剧本只剩下黑白地带,非甲即乙,似乎这世界只剩下这两种选择:不是剥削就是革命;这世界只剩下两种人:不是剥削者就是革命者。作者借助于这种写作手法上的“不公平”,在理想与现实中间搭了一座虚幻的桥梁,甚至不管整个二十世纪的人类历史到底是怎样写就的。其实“革命”的结果只不过是换了一批统治者而已,底层人民的生活处境,除了用“出身论”制造一批贱民,让一般劳苦大众在与政治贱民那种低贱如尘埃的处境相比较中,生出几分自己还是“人上人”的虚幻感觉之外,又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善呢?更何况普通民众在完全丧失了自由的情况下,得到的只是配给制的低水平物质生活。在克格勃式的警察国家里,谁也没有享受自由。而且作者将革命写得那么激情万 改革之后的社会确实存在许多问题,但这些问题却不是通过暴力革命获解决的,它必须通过另一种不流血的革命,即制度变迁来解决。二十世纪确实有国家通过社会改革达到了社会富足、人民安定并享有各种权力的境界,资本主义国家如美国及欧美国家的人民,也并非如我们想象的那样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宪政民主制度保证了他们有自己的利益诉求管道,最重要的是保证了他们拥有自己的基本权利,如言论自由、出版自由、集会自由、结社自由。正是这些权利保证了他们可以用和平的非暴力的方式,维护着他们各自的利益,没有任何一个群体可以完全无视他人利益而为所欲为。 我在美国华盛顿的纳粹大屠杀纪念馆,手持一位在大屠杀中死去的小女孩的护照进去参观,在那纪念馆里仔细观看了一个多小时。当看到纳粹德国迫使犹太人挂着侮辱性的牌子在公众场合示众的图片时,当看到一位小孩在日记中记录他所经历的种种令人恐惧的事情时,我的心虽然在不断颤栗,但更多想到的却是咱们自己的“文化大革命”。因为我那时虽然只有十岁,但已经记事,我清楚记得我家提心吊胆地渡过每一个黑夜,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来一批什么人抄家,其实几经洗劫的家根本没剩下什么东西,连过冬的毛衣和好一点的棉袄都给抄走了,差不多家徒四壁。抄家者反复上门,无非是满足他们那种虚骄感与虐待狂心理。要知道我的父亲其实只是当地一位较有名的医生而已,与毛泽东要施之以无产阶级革命专政的几类人都沾不上边。而且,我总觉得这个犹太小孩的生存处境不一定比我们更差,至少他还能留下日记,我们谁敢留下记录当时境遇的日记 我重视的是《切·格瓦拉》这一剧本引起的社会反响,由于社会现实确实如此,还由于这一剧本强烈的道德倾向,它的诞生注定要在观众心里掀起滔天巨浪。我曾在湖南卫视“有话好说”节目做过一次嘉宾,就广州南方百货二十五位下岗职工的住房是否应该被该企业收回的问题展开讨论。那些职工最长的工龄达35年,最短的也有15年,他们的住房并非什么好房子,也在几年前企业房改时以非产权房的形式买了下来。后来政府发文否定这种房改,他们也恰在这时下岗,于是他们为之服务了长时间的企业就根据政府公文要他们搬走,这二十五位工人在失去工作之后又要失去他们赖以栖身的住房。广州媒体如云,也素以大胆敢言著称,但这件事情不知什么原因就不能见报。这些无助的工人只能通过同情者牵线搭桥,在湖南卫视的“有话好说”节目上展示自己的困苦与无助。那次节目中,参与者有工人、学者、企业负责人,下面的观众出身各异,谈话的内容真 这种社会磨擦加剧的现实状况,如果还被当局看作“形势大好”,一心以封嘴消音的方式扑灭不同声音,恐怕真离“革命”不远了。《切·格瓦拉》一剧的警示意义就在于此。 因权力市场化而拉大贫富差距的今天,我完全理解人们在观看《切·格瓦拉》时的复杂情绪,因为这一剧本确实用漫画化的煽情手法反映了社会公众对现实的一种真实认知。但我却反对在无视历史经验的情况下,吹响暴力革命的号角,因为“格拉玛号”从来也没有驶到过它所指向的目的地,不管坐在那条船上面的格瓦拉本人的人格魅力如何熠熠生辉。我不愿意看到生我养我的父母之邦再次陷入革命的血海之中,除了社会统治精英们不愿看到社会危机信号,非将社会逼上那条路不可。我认为现在中国社会的各种矛盾(包括上述矛盾),很大程度上是政府角色错置造成的,在过去二十多年中,政府既要做规则的制定者、游戏的仲裁者,又要作为参赛者介入社会经济活动并分取利益,而整个社会明明已形成了各个利益群体,但就是不让这些利益群体有自己的利益代表与利益诉求管道。程晓农先生曾深刻地总结过社会矛盾如此纠结的社会原因:“对社会主义国家来说,经济改革的政治难题是,在全能主义的体制中缺少应对上述现实的机 中国知识分子在这场时代变革中到底扮演何种角色?他们近几年到底在争什么?由于这种争论常有花翎红顶的介入,常常使得这些争论最后不了了之。近几年来所谓“新左派与自由主义之争”就是这样。最近,海外一位朋友跟我谈到他的看法,很有见地,谨录之如下: “不管是从真正的自由派立场,还是从真的新左派立场去看,避谈政治自由的‘经济自由派’和奢谈‘革命、公平’、却半句也不敢批评专制的‘新左派’,均属冒牌货。我越观察越觉得,在当今中国的土地上,他们虽各有后台,利益并不一致,相互妒忌、争斗,彼此攻击不已,但其实他们各自的后台效忠的是同一个‘主子’,双方均为其‘主子’所需要,因为他们分别支持主子的经济和政治基矗就象‘罗锅子’与和申(左王右申)一样,彼此斗得再热闹,‘皇上’也不会真除掉谁。因此,这些在台上‘演戏’的‘角儿’深知,自己无论怎样批评另一方,都会安然无事,而且既能提高知名度,又能增加稿费、顾问费之类的收益。同时,他们也并不担心被批评的另一方会触及自己刻意避谈的真正‘痛脚’。所以,他们的‘表演’就象传统中国戏剧中的‘武打’,看着热闹,煞有介事,其实是不必当真的。在对外关系上,他们也分别扮演着相得益彰的角色,‘经济自由派’为争取国际资本唱‘中国市场歌’,‘新左派’则帮着‘主 革命的煽情搞了整整一个半世纪,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历史的起点。这已经不仅仅只是几个知识分子的悲哀,而是整个民族的悲哀了。因为它表明,一个半世纪的苦难历史,并没有将我们这一古老民族教得聪明一些。所有的历史苦难,都被我们用煽情语言与虚假学术轻轻抹上一层明亮色彩,化成了后人应该顶礼膜拜的圣殿。 如果是这样,我只能说,在二十一世纪,我们中国还将是现代化道路上的迟到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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