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報消息】最近從報紙上讀到伏明霞小姐有關「黨員也有戀愛自由」、「共產黨不干涉個人婚姻」的談話,一個現今二十五歲的姑娘,文化大革命結束之後才出世的年輕人,怎幺可以輕率地代表黨講話?且是打包票似地言之鑿鑿!本人年屆花甲,願意以自己所見所聞所歷的生活經驗,告訴伏明霞以及和她一樣天真爛漫的年輕一代,中國共產黨是怎樣強暴干涉黨員們的家庭婚姻生活的。

伏明霞小姐是中國的跳水皇后。她成爲香港特區的「準財爺夫人」。媒體大可不必炒作新聞。我們只認她在國際比賽中爲國爭光,奪得面面金牌,與有榮焉。她形象清純,笑容甜靜,贏得過廣大體育愛好者的喜愛與關心。特別是她三年前入讀清華大學,攻習經濟專業,更覺得她不同凡響。因爲體育競賽畢竟吃的是青春飯,唯做學問可以寄託終身。

但最近從報紙上讀到伏明霞小姐有關「黨員也有戀愛自由」、「共產黨不干涉個人婚姻」的談話,才使我意識到,她是太年輕、涉世太淺了。也就擔憂她讀書太少,或是從老一輩人(包括她父母)那兒學到的東西太少。一個現今二十五歲的姑娘,文化大革命結束之後才出世的年輕人,怎幺可以輕率地代表黨講話?且是打包票似地言之鑿鑿!

本人年屆花甲,願意以自己所見所聞所歷的生活經驗,告訴伏明霞以及和她一樣天真爛漫的年輕一代,中國共產黨是怎樣強暴干涉黨員們的家庭婚姻生活的。本人無意說教,只講三個具體且不失生動的事例。相信此類事例,在我們國家汗牛充楝,俯拾即是。

老一輩,離婚復婚由黨安排

先說我工作、居住過的京郊機關大院裏,有一位大家都很敬重的趙阿姨。趙阿姨的行政級別是司局級,屬於高幹系列。文化大革命結束後,全國平反冤假錯案那年——一九七八年,她該是五十多歲了。可她身高一米七○,身條挺俊,一頭青絲,明眸皓齒,不知底細的人,還以爲她是個三十出頭的白領麗人呢。趙阿姨沒有丈夫,卻有三個和她一樣出色的閨女。聽說大閨女在延安出生,二閨女在解放區出生,三閨女在北京出生。外單位的人還以爲她們一家四姐妹,四朵金花。大院裏了解趙阿姨身世的人,則無不歎服她是個生命的奇蹟,二十幾年的運動風雨、批批鬥鬥,那幺沉重的政治十字架,生活十字架,竟都沒有把她摧垮。她揹負着「美國間諜家屬」的名份,含垢忍辱,一把把血淚地獨力餵養大三個女兒,目不斜視,婉拒許多男士的示好,猶如一株生命的長青樹,一朵開不敗的雪蓮花。

一九七八年,她的「美國間諜」丈夫平反了,機關黨委安排她和丈夫復婚!機關大院轟動了。原先那迷一樣神祕的「檔案材料」,也都向我們這些普通幹部公開了。原來趙阿姨的丈夫是位留美博士。一九三七年抗戰爆發,留美博士毅然辭掉美國國防部某研究所的職務,回國參加抗戰打小日本。他沒有選擇留在陪都重慶,而應周恩來的邀請到了延安。留美博士到延安,當然是寶貝疙瘩,受到重用,很快入了黨,並被任命爲延安自然科學院副院長。院長則是毛澤東的老師徐特立。一九三九年,清華大學未畢業的趙阿姨也輾轉到了延安,那是進步青年人人嚮往的革命聖地啊。趙阿姨也被分配到延安自然科學院工作,立即譽爲「第一院花」。洋博士和清華美女很快戀愛了,結婚了,成爲延安黨政機關人人稱慕的一對。幹部們都私下議論,小趙可把毛主席的如夫人藍蘋比下去了,無論人品、學問、外貌,藍蘋都比不了。

從延安到晉察冀,從晉察冀到北平,副院長夫婦恩愛,十多年如一日。新中國成立後,副院長成爲副部長,趙阿姨工作出色,也被評定爲司局級幹部。可是好景不長。一九五○年抗美援朝戰爭爆發,志願軍出國作戰,國內則開展肅反、鎮反,深挖美蔣間諜特務。趙阿姨的丈夫被懷疑爲美國間諜。開始是邊工作邊交代問題,後來是停職反省——實際上是軟禁。問題只有一個:你在美國獲博士學位,又是在美國國防部屬下的一家武器研究所工作,爲什幺會突然回國參加抗戰?你真的那幺愛國嗎?以你的家庭背景,回國後爲什幺不留在重慶,而要投奔到又窮又苦又無任何科研條件的延安?你不是美國中央情報局的戰略特務是什幺?天啊,這些情況,原本都是副部長本人一九三九年在延安入黨時填寫的履歷,現在卻成了黨組織審查他的依據!中美無邦交,黨組織又不能派人到美國去搞外調。他怎幺坦白交代組織上都不肯相信。他是滿身長嘴說不清,跳進黃河洗不清了。案子拖到一九五四年,中央直屬機關又一次搞肅反審幹,副部長已遭公安部關押。被正式起訴、判刑前夕,黨組織找趙阿姨談話,要求她和特務丈夫劃清界線。趙阿姨說,我們結婚十五年了,生了三個女兒,怎幺劃得清界線?黨組書記說,組織上研究過了,你本人歷史清楚,工作一貫努力,表現是好的,你和你丈夫離婚吧!離了婚,你可以保住黨籍、幹籍,免予紀律處分,可以把三個孩子哺養成人。最後,黨組書記還交了底:周總理仍在關心你,希望你在大是大非面前堅持黨性,站穩立場。

組織上這樣關心、愛護自己,趙阿姨還能有別的選擇?她只好和那被判二十年重刑的「美國中央情報局戰略情報人員」的丈夫簽字離婚。這以後,副部長被關押在哪裏,是死是活,音訊全無,她也不敢打聽。更何況在隨後的反右鬥爭、反右傾運動、社教運動、十年文化大革命中,趙阿姨自己也一次次受到衝擊。含辛茹苦,如履薄冰,千幸萬幸,她到底也沒有被打成「階級敵人」。

二十五年苦難而漫長的歲月過去。一九七八年的某天,機關黨組書記突然找趙阿姨談話,通知說:你愛人的案子整錯了,公安部決定給你愛人平反,中組部也批准了,你愛人恢復黨籍,恢復職務,享受正部級待遇。考慮到國家經濟困難,按中央規定,你愛人在關押期的工資,就不補發了,算他交了黨費吧。當然,組織上對你也有一個要求。一九五四年,是組織上安排你和副部長離婚的。現在副部長平反了,組織上也要改正錯誤,安排你們復婚。妳簽字後,你愛人就可以回家,全家團聚。

他還活着?老天有眼,二十五年沒有音訊,他還活着……趙阿姨沒有哭,表情木木的。離婚,復婚,都是組織一手操辦,趙阿姨作爲一名革命幹部,別無選擇,只能認命、服從。黨組書記問她有什幺話要說?她才說出一句在心裏埋藏了二十多年的話:我爲什幺不改嫁?爲什幺不重新成家?就是從來不相信我愛人是什幺美國特務。我是心甘情願替他活守寡!

復婚了,丈夫回家了。丈夫是被擔架抬進樓上單元來的。副部長已是個殘疾人,屎尿拉在床上不說,還神經錯亂,動不動就哇哇大叫。哇哇大叫些什幺?趙阿姨和三個女兒都聽不懂。家裏養着這幺個又癱又瘋的廢人,一天到晚臭哄哄的,左右鄰居都提抗議……趙阿姨欲哭無淚,投訴無門:造孽啊!造孽啊!好好的一個人,一個科學家,被當做特務關押二十幾年,關成個廢人,才送回給我,把包袱丟給我!公理在哪兒?天道在哪兒?

機關大院的人,看着看着,趙阿姨的滿頭青絲變成滿頭霜雪,原先光潔的臉蛋上,一下子佈滿了絲瓜筋般的皺紋。原來一直挺俊着的身子,也一下子佝僂下來,走路都喘氣呼呼,身上也散發出一股異味。她無怨無悔地伺奉着那癱瘓在床、神志不清的丈夫,洗屎洗尿,喂湯喂藥。她沒有要求黨組織送丈夫去住醫院。丈夫拖了一年多才去世。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裏,趙阿姨也不知調動了一些什幺複雜的海內海外關係,竟悄悄地把三個女兒都送去了美國。說是她曾告戒女兒:記住一位作家的話,我愛祖國,祖國不愛我。

趙阿姨在丈夫去世不久,也病了,住院了,去世了。機關大院裏替她開了追悼會,一幅輓聯上寫着:偉大的妻子、母親、女性。

這就是我要告訴伏明霞以及像伏明霞般天真爛漫的年輕朋友們的頭一樁實例。

青年幹部,婚戀血淋淋

第二例,是文化大革命期間,我參加農業學大寨工作團,在農村親身經歷的。當時我們工作團幾十號人馬,兩人一組,分頭住進各個生產隊去。我和小李所在的生產隊叫紅星十六隊,是個六、七十戶人家的小山村。村裏有座民辦小學,只有一名女教師。生產隊把我和小李安頓在小學校一間空屋裏,吃飯則和那名女教師搭夥。但生產隊長特別囑咐:女教師出身很壞,是和她漏網地主的父母一起從省城清洗回鄉來的,當然女教師本人不算討厭,在省城是中學教員,被她的紅衛兵學生造了反,所以安排她當民辦,二位上級同志心裏有數……我和小李答應:知道了,我們會隨時監督她,教育改造她。

我和小李每天外出開會,或是和社員羣衆同勞動,一天三餐則回小學校來吃。我們按規定向女教師交了糧票、伙食費。女教師二十幾歲,衣着樸素,不苟言笑,看得出來一表人才。每天總是收拾得乾乾淨淨,且飯菜做得相當美味可口,簡直像是專門學過烹飪技術來的。但女教師從不和我們同桌吃飯,不是先悄沒聲息地吃了上課去了,就是等我們吃過之後,她才來吃、來收拾。女教師在我們面前也總是低眉斂目,老老實實,恭恭敬敬的,從不抬眼看我們。這樣過了一個多月,倒是我和小李心裏都隱隱有些歉疚似的。況且小李是個復員軍人,機關裏的政工幹事,根正苗紅,爲人正直,不大信邪,還是個單身漢呢。

一天,小李忽然紅了紅臉,向我提出,想找女教師個別談談,了解些情況。我是有家室的過來人,心想你同志是不是看中人家女教師是個美人胚子,老實文靜,又做得一手好飯菜了?便欣然答應:好嘛,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也要有所接觸,才好給她教育幫助,但不要中了美人計啊。

雖說是文化大革命打打殺殺的歲月,成人之美的一點傳統觀念並未在我心裏泯滅。以後,我就有意無意地儘量單獨外出,好多留出些時間,讓小李和那女教師在一起。說心裏話,在生產隊了解到一些相關的情況後,我對女教師也有了好感,蠻同情的。就算小李和女教師談戀愛,旁人也無權干涉。上級也沒有文件硬性規定,國家幹部不能和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搞對象嘛。

學大寨工作團的日常工作,無非是公社、大隊、生產隊三級輪流開會,傳達文件,學習討論,貫徹執行。忙出忙進的,不覺過了三、四個月。我察覺到,小李和女教師已經眉來眼去的,不時臉蛋兒紅紅白白的了。也就是在這時,我才驚鴻一瞥似地,發現女教師的眼睛好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