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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閉潮、失業潮波濤洶湧 今年冬天怎麼過?
 
2023年12月22日發表
 
【人民報消息】眼看新年將至,受宏觀經濟下行影響的中國民衆卻仍在企業倒閉潮、裁員潮和失業潮中掙扎。處於生產關係兩端的老闆和打工人都對中國經濟前景感到擔憂、甚至絕望。他們在想些什麼?在春運來臨之際,對回鄉如何打算?又將如何度過這經濟寒冬?以下是本臺記者王允的深度報導。 自由亞洲電台報導,“大陸邊緣人”今年十二月初接受採訪時,從上海回廣州已經兩週了。 這裡離他在廣東的家鄉還有兩百公里,比上海、北京這樣的大城市可是要近很多,但他執意要住在朋友的宿舍裡。 他想再堅持一下,找找工作,實在找不到再回農村老家。 “比起他我這根本算不上什麼” 爲了安全起見,“大陸邊緣人”只能用化名的方式和記者筆談。他似乎找到了一個既安全、又直觀的方式來描繪自己的現狀,給我發來了兩張他之前在北京一位打工人室友的照片。 照片裡,室友光著膀子,坐在上下床的下鋪,手裡捧著一包喫食。“邊緣人”說,“這個哥們餓了兩天沒有喫飯,我給了他烤鴨。” “邊緣人”爲了找工作,從廣東去了北京,又從北京去了上海。他先是去跑網約車,但繳了3,000元押金,纔開了兩、三天就放棄了。他簡單算了一筆賬,“我跑了12小時,在上海才跑了280,得跑300以上纔有錢賺”;中途放棄,實際上他是倒賠了一筆錢,"押金也沒了,很多人都跟我一樣。" 之後“邊緣人”在上海工地找了一份小工的工作,但幹了十幾天就沒活了。工資要到月底才能結清,我採訪他時都還沒拿到錢。 從上海回到廣東,“邊緣人”又開始在網上找工地的工作,但依舊很難,“失業的人多了,今年纔出現這種情況,以往工地活兒是很好找的。” “邊緣人”說的以往主要是指去年,“以前天天招人,只要你是個人能幹活都要。”他發現廣州的工地今年少了很多;不止如此,他在鄰市工廠做工的朋友快三個月都沒拿到工資了。 但“邊緣人”覺得自己還不算最糟的。採訪快結束的時候,他又發來一張圖片,圖片中是一位約七十歲的老人把三輪小拖車停在路邊賣空心菜的場景。“邊緣人”說,“比起他我這根本算不上什麼。” 不是祕密的青年失業率 “邊緣人”這麼說的時候,或許是覺得自己還年輕。高中畢業就出來打工,“邊緣人”在外漂泊已經有八年時間;他覺得只要自己肯幹,一年掙幾萬塊錢還不是問題。但今年招工屢屢碰壁,讓他心生絕望。而整體上今年的就業市場也讓中國的青年人無法樂觀。 根據中國國家統計局的數據,青年(18歲-24歲)失業率今年以來連續上升,6月份更是高達21.3%,創歷史新高。到了8月份,統計局停止了公佈青年失業率。而這些不連續的數據還沒有包括“邊緣人”這樣的農村青年。北京大學副教授張丹丹7月份在一項研究中指出,如果把那些躺平、啃老的無業者也算作失業,中國3月份青年實際失業率最高已達46.5%。 雖然無法直接獲得當前的青年就業數據,但外界依然能從相關的數據中感知不同行業失業的狀況。就用中國國家統計局12月中旬的數據,1—11月份,房地產企業房屋施工面積83億平方米,同比下降7.2%;房屋新開工面積8億7千萬平方米,下降21.2%。 工地減少,用工自然降低。房地產數據似乎也解釋了爲什麼“大陸邊緣人”這樣的工地散工今年找工難的原因。但不獨房地產業如此,製造業工人也面臨著相似的困局。 “半點不做人”和“一點不做人” “張偉”也是二十六七歲,他今年六月被電子廠裁員後,就基本處於失業的狀態。爲了安全起見,他也是用化名接受採訪。 被裁員的原因,張偉說部分是因爲廠裡生意不好。他原先工作的這家武漢電子廠還是給韓國三星手機配套的,但訂單依然填不滿;他所在的車間四條生產線,只能開三條。 還有一個原因是太卷了。張偉在生產線上是做質檢的,“就是看屏幕能不能通電,有沒有瑕疵、光點一類的。”張偉是有大專文憑的,又是熟手,但依然難逃被裁,“問題是新來的更便宜”,他對工廠管理方抱怨比較多,“電子廠裡領導半點不做人。” 這似乎是底層勞工面對的另一個現實,不僅用工絕對數減少,而且彼此之間的競爭加劇。 前面提到的“大陸邊緣人”幾個月前在上海退出網約車行業,部分原因就是網約車司機供應過剩,競爭激烈。“邊緣人”當時就知道好些開網約車的人爲了多掙錢、也爲了省錢,“都是睡車上一個星期纔回來洗一次澡”;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回來比較麻煩,又要耗電。本來你拉著客人到東邊,你住的地方在西邊,再跑回來就很累。” 失業這幾個月,張偉和“邊緣人”一樣,也是通過網絡找工作,但他們都清楚,現在網上找工作,往往口惠而實不至。 “招人的時候說高工價,進去了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說辭退就辭退。”張偉說這些勞務中介和工廠廠方一樣,“一點不做人。” 張偉所在的電子行業的就業情況相對房地產行業似乎還沒那麼糟糕,仍然有一些工作機會。但像張偉這種工人正在失去議價權。 “不好要工資了,失業的多了,人家就是愛來不來,有的是人找工作。”張偉說,這幾年他一直在做類似的工種,但今年這個行當情況尤其萎靡;發現有工作機會,他要價五千一個月,但中介一般就還價四千。 對於四千元一個月,張偉已經無法接受。他反問說,“坐牢一個月四千哪個去?”之前他做的兩家電子廠,他都不太習慣廠方的管理方式。張偉說,他和工友們都調侃這種流水線上的工作就像“監獄犯人織手套”,“手不停。坐端正,做什麼都要喊報告;你說不是監獄是什麼?” 石沉大海 與張偉相比,身在雲南的皮卡丘從來沒有被這樣對待過。 在社會階層的分佈上,皮卡丘與張偉、“邊緣人”是處在不同的臺階上。張偉、“邊緣人”都是出身農村,皮卡丘則是生在三線城市裡一個所謂體制內家庭,在北京讀完大學,他就回到家鄉進了一家國企外包公司。皮卡丘是他的化名。 這本是一家職業相對穩定的公司,皮卡丘做的是國企計算機系統維護工作。但今年5月因爲家庭變故,皮卡丘選擇從公司辭職。7月份再出來找工作時,他就感覺特別艱難,“我發現基本投簡歷就是石沉大海。會聯繫你的,也基本上就是保險公司這種刷業績的招聘。然後我父親就讓我準備考公務員,社區這些。” 這幾個月,皮卡丘先後報考了一家事業單位有編制的崗位,社區網格員,醫院信息科和大學輔導員等。在這個過程中,他親身體味到經濟下行給就業帶來的壓力,“我前兩天去報考了一個社區,總共招聘十五人,今天考試的時候有一千多個人去考試。” 皮卡丘2015年大學畢業的時候,也是花了兩年時間才找到工作,但現在的就業市場比那個時候更嚴峻,“現在基本上我報名參加的考試,報名的人數比我才畢業的時候人數至少多了5倍。......很多連招聘條件不符合的都抱著碰運氣的想法去報名。” 皮卡丘沒打算回原來那家國企外包的企業,因爲那裡也已經留不住人了,“今年年底他們要投新的標,據我聽到的小道消息至少還要裁一半人。” 覆巢之下 焉有完卵 無論“邊緣人”、張偉,還是皮卡丘,都有一些共同的特質:男性、青年人、有幾年的職場經驗。換句話說,在各自所屬的行業裡,他們都還不算最弱勢的羣體;他們失業或待業,也容易被外界看見。而今年以來的失業大潮正在席捲不同的就業羣體。 今年3月傳出信息技術大牛、騰訊首個Web前端專家、47歲的黃希彤被裁,一時引發社會對中年人失業的關注。 中國國家統計局今年8月份在停止公佈青年失業率的同時,也停止了對25歲-59歲羣體失業率的發佈。6月份這個羣體的失業率是4.1%。但實際上,即使有25歲-59歲的數據,也沒有精準的中年失業率的數據。 儘管真實數據難以獲得,但今年以來,從知乎到虎嗅網等社交媒體,再到各種傳統媒體,有關中年失業的報導和吐槽越來越多。今年7月初,新媒體36氪發表題爲《裁員潮下的中年失業危機》的報導,副標題是“不能停下的中年人,在盡全力尋找自救的方法”,一句話道盡了中年人失業的心酸。 另一個容易被遮蔽的失業羣體是女性。中國的女性勞動參與率本來就比男性低,當失業潮來臨時,女性似乎也更易被裹挾。北大國發院經濟學者張丹丹2021年發表的一份報告顯示,僅就2020年疫情高峯的那一年,經歷過失業的女性從業人員達到19.2%,男性爲13.3%。報告還強調,女性的失業時間(152天)也較男性更長(104天)。不難想象,到今年,女性的失業狀況相對於男性也很難有明顯改善。 等式的另一端 在失業等式的另一端是風險加劇、陷入關閉危機的企業。 目前身在北美的中國民營企業家“任逍遙”(化名)關閉手裡的三家房地產公司,用了差不多五年時間。他在疫情之前就已決定關閉它們,這幾年陸續裁員,員工人數從高峯時期直屬企業員工超過兩百人,到如今只剩下每家公司一兩人來維持、善後。 但任逍遙發現,他的員工出去找相似待遇的職位非常艱難,“實際上他們的技能都不差,但要找到一個新的職位,只能獲得原先三分之一的收入,只有個別能拿到原先的50%;所以他們都不願意走,我只能減薪,但減薪他們也不願意走。”據他了解,那些已經離職的員工目前大多數都找不到合適的工作。 任逍遙關閉企業的過程,和目前多數陷於困境的同行業企業並不一樣。2011年,任逍遙就發現了房地產業資金鍊斷裂的嚴重問題,他預感到這個行業遲早會陷入危機;從2016年起,他就開始收縮戰線。2018年時,他手裡還有土地和項目,本來打算看幾年,等習近平下臺後再重新開始運作,但形勢發生了變化,“我決定要撤的時候,就是因爲習近平要稱皇帝,要一直幹下去,當靴子落地的時候,當他提上日程的時候,我就決定要全部清理掉國內的生意。” 任逍遙所指的是2018年全國人大修憲,取消了國家主席任期制,實際上爲習近平無限期連任創造了條件。顯然,任逍遙並不信任習近平主政下中國經濟的前景。 任逍遙已經接近完全關閉的企業只是近年來中國房地產企業遭遇的一個縮影。據中國房地產業協會官方網站今年2月的一篇文章,從2019年到2022年每年都有超過300家房地產企業申請破產。進入2023年以來,恆大、花樣年和碧桂園等中國最大的一些房地產企業先後債務爆雷,更是引發了房地產業全局性的危機。而作爲中國經濟的支柱性產業,房地產的危機又正波及大量相關產業。 “自殺的念頭都有” 與任逍遙的房企不同,蔡慎坤做的是科技企業,專攻智能鎖識別技術。他遇到的問題與任逍遙也不太相同,“主要是政府在主導一些大型的招投標,也就是國有企業在主導大型項目的招投標,所以我們這種企業在行業裡邊就慢慢被淘汰出局了,我們只能爲國有企業做一些服務。” 蔡慎坤在經營企業的同時,常年堅持寫時評,曾是鳳凰網“十大最有影響力名博”之一;他經常在社媒上批評中國政府“國進民退”的政策,而他自己的企業就直接是這種政策的受害者,“胡溫的後期,國有企業基本上都退出了競爭性領域,但2014年之後,它們又開始滲透到民營企業的領域;到目前爲止,基本上是無死角的,只要是民營企業有利潤的,國有企業基本上都已經占主導地位了。” 蔡慎坤的企業最好的光景是在2011、2012年,一年能做上億產值;在被國企擠壓了生存空間後,他們最近幾年每年只能做兩三千萬的產值,而毛利只有兩個點,“肯定是賠本的,兩三千萬的產值,也就是幾十萬的毛利,這要用於維持一個公司的運轉;所以沒有辦法,公司的辦公樓從大的換成小的,人員能減的儘量減,能找工作的鼓勵他們出去找工作。” 企業前景暗淡,蔡慎坤三年前就打算把它關掉,但考慮到公司的員工還沒有去處,遲遲沒有做決定,“我是鼓勵他們出去找工作,但他們目前還沒有找到工作,所以就繼續留下來;我跟他們講,只要找到工作,隨時可以離開,因爲沒有別的業務。” 但蔡慎坤透露說,明年無論如何都要把公司關閉了,光是養這些員工壓力就很大,“中國的問題不僅是工資的問題,你發一萬元的工資,你另外還要交給政府5、6千塊錢,這些隱形的開支是非常龐大和昂貴的。”他細數到,這當中包括社保、醫保、各種稅收、醫療保險,還有殘疾人基金等等。 無論是任逍遙,還是蔡慎坤,他們都提到了所在行業民營企業存在的普遍困境。任逍遙說,他一位可以稱兄道弟的朋友在房地產業,曾經一個單品全國銷售超過一百億,但疫情前後他的處境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他現在還在國內,他跟我分享近況的時候,自殺的念頭都有。” 蔡慎坤在電子行業做企業的朋友面對的形勢也非常嚴峻,“我這些朋友的公司,有的過去做得很大,現在基本上都已經處於停產或半停產的狀態,都感覺撐不下去,這是一個普遍的現象,不是個別的現象。” 連續下滑的過程 外界很難從中國官方通報中獲知今年企業,尤其是民企倒閉、關停的全貌,但依然有不同行業的情形通過各種渠道曝光。 據財經網站“鈦媒體”報導,從企業徵信“企查查”獲悉,截止12月初,2023年中國已經有1.09萬家芯片相關企業註銷或吊銷,比去年增加近90%,這意味著今年平均每天有31家芯片企業消失。另據澎湃網轉載的餐飲業媒體“紅餐網”消息,企查查信息顯示,今年前11個月有近7千家農家樂倒閉。這個單子還可以繼續拉下去,餐飲企業、服裝企業等等。中國政府也承認,民營企業提供了中國80%的就業崗位。所以,在這一個個觸目驚心的倒閉數字背後是無數被改變的打工人的命運。 對於中國今年出現企業倒閉潮、裁員潮和失業潮的現象,外界並不感覺意外。僅就中國國家統計局的數據來說,中國工業企業的利潤總額從2018年開始就出現了嚴重下滑,中間只有2020、2021年短暫回升;今年1-10月,全國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實現利潤總額61,154.2億元,同比下降7.8%。與此同時,16歲-24歲的青年人失業率從2018年開始統計,自那以來這個數據就一直呈上升趨勢,2023年5月的青年失業率就比五年前的2018年整整高出一倍。中國A股上市公司平均職工人數也從2018年6,560人,降到2022年的5,775人,降幅達12%。種種數據今年引發大量有關中國經濟陷入通縮的驚呼。 外界對這個連續下滑的過程,多引用中美貿易戰、國進民退、房地產泡沫破裂等等因素予以解釋。更多人則把以習近平爲首的中國政府看作這一切敗相的根源。自習近平上臺以來,延續中共控制經濟的傳統,大力推進國進民退的政策,壓制民營企業的生存空間;在對外關係上,中國政府以崛起大國的姿態與西方對抗,遭致美國等西方國家的制裁和警惕,原先與西方關係緊密的生產鏈逐漸開始從中國遷出。 處在生產關係兩端的打工人“大陸邊緣人”、張偉和皮卡丘,和老闆任逍遙、蔡慎坤都對中國未來的經濟表示悲觀。 皮卡丘說,“我覺得現在的中國和明末很像:經濟崩潰,社會矛盾,還有一個很有想法、做事不切實際的皇帝。” “大陸邊緣人”則說,這樣的政府公信力爲零,“我對你不信任,我爲什麼要投資你,對不對?” 今年冬天不知怎麼過 時間已近2023年底,新華社等中國官媒又開始宣傳即將到來的春運。但民間對今年春運卻出現了很多不同的聲音。 深圳華邁興微醫療公司因爲訂單不足,今年7月份就發出放假10個月的通知,很快被推上熱搜。有網友說,這代表一個時代的爲了短暫團聚的遷徙大軍已成爲歷史,不會再有春運了。而在12月初,社媒X平臺就出現了廣州等城市火車站打工者排隊乘車的視頻,有網友評論說,裁員潮、失業潮讓很多人提前返鄉,春運早就提前了。 被裁員後的張偉一直留在武漢找工作,在出租屋內乾耗著不多的積蓄,他直言不敢回家,“沒錢回家遭白眼麼,今年冬天還不知道怎麼過!” “邊緣人”在廣州找工作仍沒有結果,他說現在很迷茫,打算過幾天就回老家,這一待不知要待多長時間。 身在美國西岸的蔡慎坤則說,他不打算回中國了,估計也回不去了。因爲他在海外經常批評中國政府,國內警察已經幾度上門騷擾他的公司和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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