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長江大橋自殺勸慰者陳思所租住的心靈驛站。
陳思騎電動車巡江。
【人民報消息】連接鼓樓下關與浦口江北的長江大橋自2016年10月底封閉修繕2年3個月，沒了車水馬龍，在建成48年後，它迎來寂靜冬天。據媒體不完全統計，通橋48年裏，有2,000多人在此跳橋結束生命，南京長江大橋成爲世界自殺率較高的地方之一。 據《新京報》2016年11月25日報導，13年來，48歲的陳思在大橋江岸勸退323名意欲自殺者。每逢週六、週日不上班時，陳思騎車從早到晚上橋巡查。被他勸退的人從15歲少女到古稀老人都有，有人衣衫襤褸，也有億萬富豪，有人身着嫁衣，有人自備斷頭酒，還有人一條腿上綁着18,800元現金，想死的理由各種各樣。 在距橋北堡東側3公里，有一電線杆上用鐵絲綁着一片藍色標牌寫着：「善待生命每一天，心靈驛站救助」，上面寫上陳思的電話號碼。 「再往前走一百多米，就是個廢棄碼頭，水深岸近，是自殺高發地。」陳思指着遠處蘆葦稈，十幾天前，他在此處勸退一位29歲的小夥子，他因賭博被人追債。這是封橋後，陳思在岸邊勸退的第一個人。 剛開始救人的時候，陳思覺得腦子裏迴盪的都是別人的故事。救的人多了，他反倒看開了，「這世上說白了也就這點兒事兒，生死之外都不算啥。人得對天地有敬畏，才行。」 各種各樣尋死原因 大橋南堡向北數第13根路燈杆，是陳思所知整座橋面上自殺最多的地方。「從那兒往下看，漩渦又大又多，光在那個地方我就救了5個人。」 一個被指責剋死嫂子的小姑娘告訴陳思，在那兒往下望，看到奶奶在水裏喊她，讓她跳，陳思朝着女孩腦門猛拍了多次，把她拉下了橋；50多歲的浙江麗水生意人，生意失敗，在鎮江、南京遊玩半月花光了所有的錢，告訴陳思江裏開了朵巨大的花，是來接應她的。 婚禮後第6天的新娘穿着一身紅嫁衣，望着江面一動不動。她本來想在華山尋死，結果遇到同學，用身上所有的錢買了張到南京的機票，落地後直達長江大橋。新婚當夜丈夫出軌，還賠上了2萬多元的嫁妝，新娘恨自己。 70多歲的老人，左手一瓶啤酒，右手夾着小菜，「我一看，那架勢就跟喝斷頭酒一樣。」年過古稀，老人還在被過了一輩子的老伴兒家暴，三個兒子沒一個人管。 最遠的時候，陳思把救下來的人送到河南開封。這是兩口子在南京餐館打工，9個月一共攢了5,000元，妻子懷孕足月，到醫院一查臍帶繞頸。估計着回老家剖腹產便宜，兩個人忙着到火車站買票回河南。票還沒買，5,000元被人偷了個乾淨。男人跑到大橋上想往下跳，陳思一手抱着旁邊橋欄，一手拽着他。回到出租房旁，這男人的妻子挺着肚子扶着牆等着他回來，穿着拖鞋的腳腫得磨出了血。 窮困潦倒的人見過，曾經萬貫家財的人也勸過。 眼看對方一條腿已跨上欄杆，陳思趕忙抱住，反被一米八高的男子反手擒拿，陳思喘着粗氣跪在地上。對方冷笑「你還能救得了我？」酒過三巡，陳思才知道，男人敗在南崗拆遷賣地虧損，同時養了3個情人，都帶着房本連夜跑走。酒後結帳時，褲腿一撩，一條腿上綁了18,800元現金。「他告訴我，萬一誰遇到他屍體，能用這錢給他火化了。」陳思說，這是他救過死前最財大氣粗的人。 13年中，最讓陳思唏噓的是個江北開小飯館的老闆。老婆帶着一歲半的兒子，捲了家裏全部二十多萬現金，和廚子走了。「我救他，爲他鳴不值。也是自己辛辛苦苦操持奮鬥的男人，他做錯啥了？」陳思不平。 世上說白了 就這些事兒 陳思見到過40多雙鞋，是跳橋的女人們留下的。南京長江大橋高1米5，個子矮的女人翻不過去，得脫了鞋才能爬過欄杆。 經歷多了，陳思有時候上橋巡視，看欄杆印子就知道是否有人跳了橋。「橋欄髒，人身體有摩擦，一跳，裏外都蹭乾淨了。和一般時候胳膊趴上去的印子是不一樣的。」陳思解釋。 一條長出新肉的疤痕離陳思太陽穴不過幾毫米，他右眉角里裏外外縫了10針。8月14日，他在大橋上看到一位半截身子已探出欄杆的女人，丈夫在一旁拽不下來。陳思趕上去，女人伸腿一蹬，尖鞋跟直戳陳思眉角，血順着側臉淌進脖子裏。 事後，他沒怨誰，覺得是本命年裏該受的災。印象最深的一次，一個近2米高的男人跳橋，陳思和7、8個人救。使着老勁兒往南堡橋頭拖時，男人咬斷了自己的舌頭，血直直射在陳思臉上。 更多時候，陳思拽着想跳的人下了橋，對方常回一句話：「大橋是你家的嗎？多管閒事。現在救了我，我還跳。」 個子不到一米六的南京本地姑娘，被陳思抱下欄杆後，抬手搧了陳思幾個耳光，長指甲劃破了嘴角。一句話不說，推着自行車就走。陳思騎着車跟在後面，直到姑娘進了橋北客運站轉眼沒了人影。陳思不放心，又在橋頭守着防止她上橋，等到天黑沒見人，自己才放心的回了家。 回憶自己救過的這些人中，都逃不過三個字「嗜、鑽、我」。他解釋，嗜財、嗜賭、嗜情，鑽牛角尖及作繭自縛和抑鬱心理。他稱，遇到的所有自殺者，基本都可以歸類其中。「這裏面家暴最難救，清官難斷家務事。而我還有救不了的，一是大病晚期，二是失獨家庭。」陳思說，遇到的事情多了，自己反而看開了，世上說白了就這些事兒。 但也有他一想起就覺得不舒服的事兒。跳橋圍觀者甚多，阻礙了交通。陳思在一邊救着人，另一邊就有人破口大罵：「他媽的要死就早點死去，耽誤人事兒，車都堵了。」 縱身跳下就沒救了 見得多了，陳思判斷一個人是不是想自殺，有了經驗——看嘴、看眼、看背影。「嘴巴乾裂、眼神空洞、背影十分鐘一動不動，不玩兒手機不說話，八成是想死。」陳思說。 但他也有判斷失誤的時候。 2013年，陳思蹲在橋頭吃盒飯，迎面看到一位衣着時髦、妝容精緻的女子，挎包高跟鞋，塗着紅脣，身材高挑。靚麗出衆的人，陳思多看了幾眼，聽她打電話說着上海話。「和我平時遇到的那些想死的不一樣，我就繼續吃盒飯，結果環衛工跟我說『你看那人幹嘛呢？』我一瞧，腿已經架上去了。」等陳思跑過去，50米的距離，人已經跳入江中。女子紅棕色的長髮仍在江面迴旋，一會兒便沒了蹤影。這成了陳思這些年最大的遺憾。 2014年被陳思稱爲「民間資產大流亡」，這一年裏，他救了5個溫州人，都是生意失敗的。「雖然我勸他們，但能感覺到他們從內心深處覺得我和他們不是一個檔次的。」他見過因錢自殺的人裏，普遍的心理都是「不成功便成仁」。 封橋後，陳思巡江救人的路徑反而更長了。 不上班的週六、週日，陳思騎20公里電動車到江北岸，從早上8時開始東西向巡查，中午在江邊小館吃飯時，給電動車充電，下午接着巡江，晚上5時回家。他在沿江危險段處設立了6個藍色標誌牌，寫了自己的電話與心靈驛站救助。 自2006年起，陳思先後4次租房，建起心靈驛站。江邊橋岸上想自殺的人要是下了橋仍放不下，他就把人領回心靈驛站裏，聊天談心，並尋找對方家人。 11月7日，大橋北堡東側3公里處的廢舊碼頭處，陳思看到岸邊一男子坐着一動不動，5分鐘過去沒換一個姿勢，他和一起巡江的大學生志願者守着。陳思點着煙，湊近了說話：「你不要不理我，別人是來玩兒的，你來這邊幹啥我都知道。」 勸離江邊的人，往往不願多說話。陳思有自己的法子——喝酒。驛站裏，陳思總要備上幾箱啤酒。他常惠顧的川菜館老闆娘稱，陳思只要帶人吃飯，就沒有不點酒的時候。 微醺，對方嗜賭被追債的經歷全向陳思抖了出來：妻子已懷孕8個月，原先在上海買的120平米房子均價從2萬一平米漲到了8萬，但嗜賭欠了6筆款，借用父母之力才還了兩筆。 酒桌上，陳思假裝喝多了，批評他：「我把你從岸邊拉回來並請你吃飯，你就感恩我，對我言聽計從。你父母養你29年你怎麼就不聽？」 11月21日，小夥子又被家人送到心靈驛站。從陳思這裏返回後，沒忍住賭了一夜，對方父親沒說輸多少，跪在地上哭。因兒子只聽陳思的話，求他幫忙戒賭。 命沒了 就什麼都沒了 26年前，22歲的陳思背了100斤米從宿遷老家到南京打工，在汽車製造廠旁挖土立方，被工頭欠薪。 1995年後開了家菸酒雜貨鋪，日子才漸漸好了起來。他說，自己能理解那些在南京打工困頓的跳橋人。如今，他在一家物流公司做貨物調配，一個月拿4,000元，2,000元上交妻子，剩下的自己吃飯救人用。 陳思沒想到，自己能一做13年，「上了橋就停不下來了，已經成了慣性。」陳思回憶起2000年時，他偶遇救起的第一個人。 在山東一家技校上學的小夥子被同學騙到南京搞傳銷，生了病沒藥吃，傳銷組織看着他快死了，把他放了出來。面黃脣乾，身子半掛在橋欄上，陳思抱着他下橋，買了麵包、水，還有回家的車票。從那之後，陳思知道，人是可救的。 2003年7月，陳思看到電視裏播放一個女大學畢業生跳了橋，橋上留下畢業證書和一封寫着「南京不接受我」的遺書。「那姑娘也是宿遷的，我老鄉，在南京上了四年大學。我想到自己來的時候也不容易。」 2003年9月，陳思的女兒上了一年級，已經能幫家裏看雜貨鋪，陳思開始利用週六、週日上橋巡查救人。 爲了降低租房成本，心靈驛站租在江北大廠。兩室一廳，擺着4張單人床，一個月1,000元。同樣的房子，江北岸邊要3,000多元，過江到了江南，更是難以承受。 一年下來，陳思在勸人救人上，花費近8萬。「除了租房，吃飯不能少，酒更得備着，遇到條件不好的還給人路費。」陳思回憶，在最初救人的幾年，每到家裏用錢的時候，妻子少不了和他吵。直到2007年，汕頭一家公益基金會資助他，一個月給5,000元，陳思才得以繼續。 大橋上救人成名，隨之而來的一邊是大好人的稱讚，一邊則是沽名釣譽的質疑。「2006年那個時候，我被吹得天花亂墜，走哪裏都知道我。」陳思利用自己的知名度，幫被他救起的山東姑娘找到在南京高校食堂工作的機會，又替欲圖自殺的石青（化名）拿到低保。 2008年，他迫使自己低調下來。問及原因，陳思帶着諱莫如深的味道：「有人說，上大橋5年來，我把南京的形象都搞壞了，南京是博愛南京不是自殺大橋。」 租房建設心靈驛站是被迫之舉，勸下橋的人陳思不放心，總要爲他們租幾天20元、30元一晚的小旅館，勸解談心。被報導後，旅館老闆求着陳思走，「怕人自殺在賓館裏，以後生意沒得做。」沒救人時，心靈驛站的房子空着。 陳思救過的人很少再回他電話問候的，印象中偶爾幾位打來，用的都是座機或公用電話。張青是被陳思救過來之後，又回來幫他救人的極少數人之一。 11月7日，她和朋友一起守着上海小夥子到凌晨2時家人來接。「經歷過的才會懂，人總有想不開覺得沒路走的時候，走過一遭才知道，命沒了就什麼都沒了。」 陳思擔心，自己救不動人的時候，積累下的救助資源也就斷了。封橋前，他向政府提了建議，在橋上設立防護網。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好人必定有好報。他不僅保住了這麼多寶貴生命，而且挽救了許許多多個瀕臨破碎的家庭。 由於無神論的教育，讓人以爲一死百了，其實不是。人是輪迴轉生的，欠了就得還。上輩子欠了這輩子還，這輩子欠了，下輩子還。自殺的人，按照佛家的說法是最悲慘的，因爲壽數沒到，到那邊還不能轉生，於是沒吃沒喝的，很苦。要想杜絕這種現象，必須對全社會進行道德教育，人心改變了，社會才會改變，社會變得越來越好，誰還願意去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