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幼年的記憶裏,無論媽媽的學校還是在當時北京的街頭還可以看到一些穿黑衣的修女,有的是外國人也有中國人,因爲她們衣著特別,因此對修女印象很深刻。
聽媽媽說:文革中,學校被紅衛兵佔領,因爲是女子中學,「革命」不起來。一個是學校都是女生,愛戴尊敬老師,一個是教會培養出來的孩子很善良仁慈聽話,所以很多學校開始批判修正主義教育路線的時候,媽媽所在的這個學校就是行動不起來。
突然有一天學校鐵門被來路不明的很多男生拆卸掉,真正的打砸搶開始了。那是來自北京男八中的學生,幫助女六中文化大革命來了。我還記得媽媽有一天下班回家說:可了不得了,學校的樓都叫這個幫孩子給抬起來了,男校的學生真是無法無天了。當時不明白媽媽的話,心想那麼高的大樓要多少人才能抬的動呀,怎麼個抬法呀,還琢磨了好幾天。
後來又聽媽媽說,這些紅衛兵來學校後,首先是把帶有宗教色彩的宣傳畫、學生的作品,小教堂都當做「封資修」砸了,取而代之的是張貼很多偉大領袖的畫像。那些修女出身的老師可是大難臨頭。
紅衛兵把這些老師都押到臺上開批鬥會,還讓她們給毛的像下跪,來吃飯前也的給毛下跪,喊幾聲毛萬歲之類的口號。一天紅衛兵把這些天主教的老師都集合到一起,要她們一個一個的表態:是毛主席好還是你們的主好?說毛好的,沒有事情,說主好的,就被打被侮辱。到最後只有一個老師仍然堅持說「主好」,當場就被紅衛兵一陣亂拳打翻在地。後來一直被關在學校的食堂中,紅衛兵輪流看守逼其放棄信仰。每當媽媽跟爸爸和阿姨講起這些事情聲音很小,我好奇就去偷聽,但心裏還是怕怕的,老是想著這件事情,想著那個老師。
有一天聽媽媽說那個老師死了,因爲她說「主好」。被紅衛兵給打死了。我的心裏承受不住了,大哭起來,把媽媽嚇壞了。爸爸也責怪媽媽說話不注意嚇壞了孩子。後來媽媽告戒我,誰問你什麼問題你都記住說「毛主席好,共產黨好」。
事隔不久,我家搬到了北京西郊魏公村。一天我看到媽媽用剪刀在用力剪皮鞋,一隻咖啡色的高跟皮鞋,我問媽媽,爲什麼要把鞋子剪壞,媽媽說不能再穿了,造反派說穿皮鞋是資產階級,阿姨也過來一起幫媽媽剪,還有媽媽的旗袍、漂亮的衣服。我還跟著媽媽和阿姨把那東西扔到一個大坑中,用土埋起來。那是垃圾場。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長大後的我,酷愛買鞋子、漂亮的衣服。媽媽曾經說我可以開鞋店服飾店了。可是媽媽當年剪鞋子、剪衣服的景象讓我永遠揮之不去。
記得一個冬天,媽媽頭上總是帶者一個素色的頭巾,24小時都帶者。我還覺得媽媽跟別的媽媽不一樣,很好看。老想著哪天把媽媽的頭巾摘下來自己帶上,也當個媽媽。當我問媽媽爲什麼老是帶著頭巾時,媽媽說,怕你找不到媽媽呀。在一起的小朋友也問我,小胖,你媽媽問爲什麼老是帶一條頭巾,你媽媽真好看。我就說,我媽媽說爲了我能找到她。一天阿姨回家去了,媽媽給我洗澡,我無意的要將媽媽的頭巾拿掉,想自己帶上,結果莫名其妙的被媽媽狠狠打了一巴掌。
這個祕密直到我工作後遇到了一個曾經是媽媽學校畢業的學生才得知真相。一天她毫無忌諱的對我說:「劉老師現在好嗎?文化大革命的時候,我們給她剃光頭,好多老師都給剃了光頭,你媽媽那個時候執行修正主義教育路線,給我們灌輸「封資修」,你媽媽那個時候袒護那些個天主教的,所以她也遭殃,…。」我還記得紅衛兵來抄家的情景:翻箱倒櫃的,阿姨把我領到鄰居家,一個瞎了眼睛的我們都稱她「姑姑」的人家,我從二樓的窗戶往下看,看到那些人把我家的東西抬走了,都放在一輛大車上。很多人在圍觀。從那時起我就知道什麼叫「抄家」了。我問媽媽:爲什麼我們家的東西被他們拿走?是不是咱家要搬走?媽媽說「那些東西不要了,他們是來幫助咱們家打掃衛生的」。記得從那年冬天開始,我的阿姨帶著我經常看到紅衛兵抄家,還有打羣架的。
一次我自己在院子裏玩,來了幾個比我年齡大的人,問我你爲什麼還帶著髮卡,那是資產階級,不能帶。說著他們就從我的頭上把髮卡給搶走了,然後給撅折了。看到我手中拿著一個娃娃,也被搶走了,一看娃娃太舊還少了一條腿,就又還給我。我記得髮卡是阿姨帶我去商店時,我要買的,花五毛錢買的,一個菊紅色的珠光塑膠髮卡。
我上高中時,在媽媽的學校北京市第156中學(文革以後改的名字)。一進校門口,有一個高大的影碑,寫著「好好學天天向上」的毛語錄。我的班主任老師告訴我,那個影碑就是文化大革命時期,你媽媽「捐」了三千元, 其中修建了這個影碑。我問媽媽哪來這麼多錢,還是「捐」的,媽媽也支支吾吾的,顯得「氣短」。
爸爸被帶走也是冬天。記得一天晚上家裏來了三個男人,說爸爸被無產階級專政了,要交代問題什麼的。一走就是好長時間。一次媽媽帶著我們姐妹三人去看爸爸,媽媽說你們三個聽媽媽說,見到爸爸誰也不許哭,不許多講話。
在爸爸工作單位的大樓裏,爸爸被關在第五層樓,還有人把門,要媽媽登記。爸爸很消瘦,看到我們來看望他,還挺高興的樣子。那牆上貼了很多標語,姐姐告訴我說寫的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頑抗到底、死路一條」。我心裏咯登一下子,我知道爸爸是壞人。我就想躲起來,可爸爸偏偏要把我拉到他身邊,我還不願意,掙脫他的手,跑到媽媽身邊。兩個姐姐跟爸爸講了什麼我不記得了,我腦子裏想到的就是我怎麼跟壞人離的這樣近?爸爸是壞人,爸爸怎麼成壞人了呢?媽媽爲什麼跟爸爸這個壞人結婚呢?爸爸是壞人他怎麼還看毛的書呢?我怎麼一點也看不出來爸爸是壞人呢?也許是隱藏的很深的壞人…,真是「十萬個爲什麼」,爸爸到底是不是壞人這個問題一直在我心理憋悶了很久很久。
這就是我兒時的生活片段和經歷。它給我心靈埋下了諸多恐懼疑問和扭曲,以及對人對這個世界的不信任。共產制度毒害心靈,摧毀人性的善良本性。它是邪惡的魔咒,我痛恨它。
(大紀元【九評徵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