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之音》記者曾問欽本立,「你在接受《紐約時報》採訪時用過一個比喻:『打擦邊球』,即在界內把新聞自由、言論自由運作到當時所允許的最大限度。可是您是怎樣掌握這個『邊』的?」
欽本立回答道:「應當承認,中國新聞界長期存在『輿論一律』的束縛,有些限制不會合理,新聞自由是有限度的。這有歷史的原因,也與一部分人,特別是一部分政府官員對新聞自由的認識有關。正因如此,新聞界才有不斷突破框框、突破禁區的任務,才提出了新聞改革和制定新聞法的問題。顯然,這需要時間,需要有一個過程。在這個過程中,《世界經濟導報》堅持有利於改革與開放的基本原則,把握住一個『度』,即把我們的報道推進到可能容忍的最大限度,把『風險』減到最低程度,同時把握住一個『時機』,即隨著新聞自由的不合理的限制的被突破,即時擴大報道的範圍和深度。當然,在有些人看來,《世界經濟導報》有時把球打出了『界』,但《世界經濟導報》的生存與發展本身已經回答了這個問題。」
到了一九八六年,《世界經濟導報》通過《讀者論壇》和《讀者議政》等欄目,逐步體現了欽本立增加政治體制改革內容的編輯意圖。各種觀點和建議,直指政治體制改革中的敏感焦點。事實上,《世界經濟導報》在欽本立的領導下,已把中國新聞改革推上了一個新的臺階;同時,也爲趙紫陽在中共十三大的政治報告中推出的政治改革方案作了輿論準備。大陸新聞界的一位權威人士讚揚欽本立打的擦邊球,把新聞改革和開放的這張球桌,越打越大了!
同時,欽本立自己對中共一黨專政的極權式統治,也進行了越來越大膽的抨擊。後來成爲他的一條主要罪狀,就是那時他在接受香港《鏡報》雜誌採訪時提出的一個觀點,『黨領導一切的觀點必須改變』,他質樸的問道:黨難道還能領導太陽嗎?
「開頂風船」觸礁記
一九八七年初,中國的改革形式開始逆轉,北京的老人以學潮爲藉口,通過非正常程序把胡耀邦、朱厚澤一批開明的領導人趕下了臺;並開始清查《導報》對政治體制改革所作的報道。在這種「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條件下,欽本立不改初衷,只是在戰術上作了調整,把政治體制改革的內容歸列在學術版上,在標題上作淡化處理,並加強蘇聯東歐改革的報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連載美國《基督教科學箴言報》的專欄文章《科學家談二十一世紀》,意圖「用二十一世紀的思想來換換讀者們的腦筋」;利用各種渠道,採訪國外的高級官員,用老外之口來表達《世界經濟導報》的觀點,並且繼續突破外交部對外事新聞採訪活動設置的禁律。有一次,《世界經濟導報》在同一期上同時刊載了英國前首相希思訪問《世界經濟導報》社長欽本立的談話、和本報記者採訪瑞士首相卡而松、東德首腦昂納克的報道,令大陸同行嘖嘖稱奇,羨慕不已。
欽本立這種有進無退的「開頂風船」的態度,令中共高層的僵硬保守派極爲不滿,左王胡喬木指斥《導報》完全在搞政治陰謀;鄧力羣則表示:什麼經濟《導報》,完全是一張政治《導報》!他們終於在是年二月二十三日,《世界經濟導報》第三二八期頭版發表的記者綜述《克里姆林宮頻頻吹出改革旋風》一文上找到了茬,批評《世界經濟導報》「任意對蘇聯領導人及蘇聯的改革公開品頭論足」,「尤其在國內展開反對資產階級自由化鬥爭的時候,』綜述『突出報道了戈巴卓夫擴大民主,對持不同政見者採取仁慈態度等在政治上容易引起消極影響的內容,在國內外造成極不好的影響。」
在反改革政治保守派的巨大壓力下,被視爲《世界經濟導報》後臺老闆、當時任中共代總書記的趙紫陽也不得不作出讓步,批評《世界經濟導報》繼續違反外事紀律,必須追究處理。儘管他把對手稱之爲「政治陰謀」的《世界經濟導報》,侷限在「違反外事紀律」的一般性問題上,當時上海比較開明的市委書記、後任中央書記處書記的芮杏文,也表示《世界經濟導報》可以邊整頓,邊出報;但已經由陳至立負責的上海市委宣傳部,還是派了以副部長龔心瀚爲組長的工作組,進駐《世界經濟導報》,開始整頓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