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第一件是被同学所骗。丁某是自己小学和中学的同班同学。这世道,进门靠铜板,出门靠同学;小学、中学和大学的同学们实在地帮过许多忙,包括正在办的出国。
有一天,小丁向我借二万块人民币,说要集资开公司、做笔大买卖;不光有百分之三十的利息,还有定期分红;因为是同学,有好处当然不会忘了你,才先来问的。女朋友说,你疯了,小丁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他二进宫,有前科,你的钱是肉包子打狗了。我说,人无横财不富,兔子不吃窝边草。我敢打赌,小丁是我小学时的哥们,进过宫的人当今可是敢字当头的能人,他通白道黑道、有上天入地的本事,一定会成大功的。再说他很干脆,立了字据答应第一批入账就还钱,不到一年照样给年息,他还有副县长的亲笔担保书。
不久,小丁不告而别去外地了。几个月后,一位急于找小丁的同学说,公安局的照片她看到了,手指、脚趾、门牙都没剩下一个的,去得真惨!而我,毕业后几年的积蓄、连同快要结婚的女朋友都泡了汤。我发誓谁要再敢在我面前睁眼说瞎话,我就跟他……,但除了自己财迷心窍,还能怪谁呢?
第二件是六四。我上大学正好赶上军训,对于传达的中央在六四事件的果断、合理的处理,和民族与祖国的大义的责任,无不热血沸腾。四年多的高等教育后,让我在《中国可以说不》中达到高潮和升华。
来美后第二天,我就和来接飞机的同学们干了起来。我跟他们打赌,天安门根本没死人;对六四的反面造谣全是西方反华势力而为;你们可别忘了自己是中国人,等等。接下来的当然是出其的不意。同学们给了我二盒带子,一盘是前任室友留下的六四实况转播,一盘是他们当天去租来的讲六四的专辑。想不到来美后这么快,就尝到了“文化冲击”的味道。原来的盲目自负和自信、和弄不明白的“曾被洗脑”几天内就倒了个个。除了赞叹“高明”,我有点无可名的恨:恨他人、但更恨自己。难乖中国人的事什么都搞不好了。
第三件是法轮功。我没读过《转法轮》,但听学生们讲此书有点玄。从国内的报导,完全可以得出结论,就象一次在朋友们聚会上我发表的高见:大陆的精神空虚才导致这类玄说的出笼,XX党的报纸是要倒着看,但是这一次,XX党是绝对的正确!X教就是X教,看日本XX教有什么好东西,尽是杀人不眨眼的。
可是一年后,一件事让我从无可名的恨转变到对于自己的怨。事情是这样的,今天中午去华人超市买菜,随便也吃个午饭。我和太太各买了三款的盒饭,就去找座。中午人真多,只看见靠墙的一张桌边坐着一个小伙子在低头喝茶,靠桌子里边有一用过的饭盒。我过去有点不太客气地说,你吃好后,可不可以让给我们坐?小伙子抬起头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空饭盒,也没吱声,随手把饭盒和茶杯都收了,还用餐巾纸擦了擦桌子,朝我笑了笑站起来就走了。
我和太太还没扒上几口饭,猛然看到一个少妇一手提着一摞饭盒,一手牵着一个小女孩,径直走到那小伙子跟前,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在嘀咕发牢骚:怎么等了那么久,连个座都占不来,真没用。小女孩也吵着要吃饭。
我心里一阵难熬,当明白刚才我的座位是怎么回事时,我眼圈便湿了--长这么大,除了家人和朋友外,除了偶尔见过在公共汽车上让座外,真还没有遇到过象今天这样的事。天底下真有这样老实的年青人!
真想跟他交个朋友!正好对面有一长桌的人刚要走。我赶紧暗示太太,一起去把桌子占了下来。太太过去招呼了他们过来一起吃饭。我与小伙子对坐着一边吃一边聊,才知道那小伙子是炼法轮功的。太太们也在闲聊着,一个说,你先生脾气真好,哪来的福气呀;另一个说,才不呢,你不知道他以前的大男子主义那德行,炼了三年法轮功才好的,我现在不反对他炼了。走时,我们交换了电话,小伙子还留下了一分《法轮功简介》的小报纸。
这是我出国后吃的最久的一顿午饭。太太有点不耐烦地说,看完了报纸还发什么愣。我说,很久没跟你说上知心话了,这份报纸,你听着,可能说的句句都是大实话!回家后,我一下午都没有平静下来。记得有谁说过,被人骗了一次是别人的过;被人骗第二次那是自己的错。我有点想骂人,但想也不能足够消气,不知道今天让我闷气的是什么。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还是太太心平。该吃晚饭了,太太开导说,为什么他们花那么大的力气来反对呢?你读那么多书,其实早该自己明白了。太太也真有看穿的时候。哎,想一想是自己的错,倒也没啥可恨、可冤的了。
二零零零年七月三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