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報訊】因同犯貪污罪被判處死刑的夫妻比較少見,中國人民銀行河北省任丘市支行女會計楊淑華和她的丈夫李曉路就是這麼一對兒。

  他倆共同貪污了1500萬元。若按目前的黃金價格折算,這筆錢大致相當於150公斤黃金,打造一對與他倆體重相等的金人還有富餘。

  1999年夏,我初次見到這對夫妻時,他倆已被滄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以貪污罪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他倆是如何攜手走向死亡的呢?

  小試牛刀

十四年前,李曉路和楊淑華在滄州財貿學校同班就讀,都擔任學生幹部。李曉路看楊淑華:開朗、熱情;楊淑華看李曉路:豪爽、殷勤。畢業後,兩情相悅,結成姻緣。1986年,二人都到任丘市的銀行裏從事專業工作,收入不菲。

  生活已向小兩口展示亮麗的前景,可是,李曉路偏偏起了歪心,1989年,硬從一位客戶那裏索要數千元。高興了沒幾天,聽說任丘市檢察院正調查此事,他立刻如坐鍼氈,實在支撐不下去了,只好跑去自首。

  李曉路被關了起來,楊淑華又羞又憤,便想籌一筆錢,託人活動活動,遇到的卻多是虛意敷衍和冷淡回絕,最終也沒籌到計劃中的數目。她從人們的眼神裏領略到什麼叫世態炎涼。

  後來,李曉路並未被送上法庭,不是金錢或人情起了作用,而是由於他能主動自首,加之受賄數額不太大,故被免予起訴。

  李曉路被單位安排去燒鍋爐、打雜,他心灰意冷,每天悶着頭抽菸。沉寂了幾年,李曉路下決心辭去味同雞肋的公職,於1993年停薪留職自辦「任丘市華路經貿公司」。

  李曉路好大喜功,一下海就嗆了水——貸款搭進去了,存款搭進去了,咬着牙又向親戚借了十幾萬元,孤注一擲,最後連個水花也沒見着。

  幾乎溺斃的李曉路連連向楊淑華伸手。

  楊淑華何嘗不想幫丈夫一把?華路公司的「華」就是她楊淑華,幫丈夫也就是幫自己呀。然而,虧掉的錢實在太多,借無可借,因爲現有的人情都搭進去了;貸亦無法貸,因爲沒有可供抵押之物;與此同時,他們發大財、做人上人的慾望並無絲毫消減,反倒愈發強烈。  

慾壑難填

楊淑華在人民銀行任丘市支行會計科擔任聯行復核員,兼管對帳、綜合工作,這是一個「最後把關」的崗位,十分重要。此時的她,經過八年努力,已成爲支行內的業務尖子、聯行高手,洞悉積弊,搗起鬼來既有條件又有辦法。

  1994年1月11日,她私填一張50萬元的報單,通過票據交換轉往設在某信用社的帳戶上,用於歸還華路公司部分貸款。此後一發不可收拾,這年2月,她在一張報單上憑空硬性加數,又將500萬元撈進自己囊中……

  1994年春節前,楊淑華攜盜支的140萬元聯行資金(匯票)遠赴包頭,訂合同購進300噸線材轉手倒賣,企圖牟利。然而,這批線材,至今還有一多半貨款未能收回,損失巨大。

  有錢了,楊淑華添置了一堆衣服、首飾,但不太敢穿戴,只放在家裏過過癮,平日仍以樸素形象示人。

  有錢了,李曉路添置兩部高級轎車,對外聲稱正在東北做邊貿生意,擺起大款架式,日夜宴飲,糟蹋了不少錢。揹着楊淑華,他花心怒放,號稱「天天當新郎」。

  楊淑華並不缺乏基本的判斷力,盜取的聯行資金已達1500萬元之巨,她深知這意味着什麼。

  由於銀行每到月底、年終都必須查帳、對帳,她要維持帳面平衡、帳卡相符的假象,就得想方設法,精心遮掩。這就形成一種倒計時效果,每個月,時間如同一面實實在在的牆壁,由遠及近,向着身處窄巷中的她隆隆推進。她必須在被這面牆擠扁以前,從牆體上找到縫隙(內部的漏洞、他人的疏忽),掙扎着爬過去,只要她有一次沒做好,那麼這場「遊戲」就會以她的粉身碎骨而告徹底結束。

  三年半時間裏,承受着日復一日的精神折磨。爲抵禦無邊的恐懼,她求風水先生畫了兩道平安符,放到枕頭下邊。

  爲求上蒼保佑,她在家裏擺起香爐,每日焚上三柱香。

  爲在這場實力懸殊的較量中不失敗,她攻讀《厚黑孫子兵法》,刻意磨鍊面厚心黑的功夫。爲預知吉凶,她研究《占卜術》,拜訪算命先生,嘆息「錢厚命薄」。

  守着1500萬元的大洞,這個鐵心撈錢的戰鬥組終於起了內訌。

  她怨他無能,抓不來錢,讓她飽受煎熬。

  他恨她催命,喋喋不休,攪了他眠花宿柳的好興致。

  從動口到動手,內戰逐步升級。

  當然,這類「節目」都是先關嚴門窗才開演的,鄰居雖能隱約聽見吵罵聲,終不知其詳。

  早晨楊淑華對鏡撲粉,儘量遮住臉上、頸上的青腫,匆匆往支行上班。

  對她來說,上班已具有保命的意義。爲了牢牢佔住複覈員崗位,她竭力表現積極,早出晚歸,勤勉工作。同事小聚時她爭先付帳,一來二去,還真結下些人緣。

  她本來能喝一點白酒,在歇斯底里心態驅使下,變得豪飲起來,七八兩白酒下肚,同座的男士們臉已紅到脖梗,她仍巋然不動,眼鏡片後發出冷冷的光,玩味着這些矇在鼓裏的對手。

  她天生一副好身材,容貌可人,樂感也好,出入舞場,如魚得水。此時,她愈發迷戀那輕歌曼舞的氣氛,舞步中帶着異樣的亢奮。

  她的好口碑引起支行領導注意,忽一日,她被調到工會,因爲工會正需要羣衆基礎好的同志爲職工們服務。楊淑華如同被浪頭掀上沙灘的小魚兒,立刻開始苦苦掙扎。她一邊佯裝鎮靜,一邊上下央告,四處託人,只有一個小小的要求:回會計科,幹專業工作,別耽誤了評定職稱。李曉路也跟着她緊忙乎,很大方地請客。

  她的要求終於得到允准,矇在鼓裏的支行領導覺得:小楊還是蠻有敬業精神的嘛。

  重新坐回複覈員位子上,半人半鬼的日子得以延續,楊淑華真有死而復生的感覺。此次變故促使她清楚地意識到,戲快演到頭了。

逃命他鄉

1997年初,聯行會計系統微機程序作了更新,新程序的安全性、有效性、嚴密性令楊淑華束手無策。

  1997年6月3日傍晚,楊淑華跑進家門,告訴李曉路:「今天對帳,少了1500萬,行長專門找我追問,要求明天務必查清原因。」李曉路如同觸了電,「噌」地躥起來。

  四目相望,各自從對方眼中讀到一個字:「走!」

  保定火車站。倆人縮在角落裏,遙望燈火通明的售票大廳,遲疑再三,終不敢上前購票。李曉路發了發狠,掏出6000元,包下一輛出租車,直駛數千公里外的哈爾濱。

  輾轉尋覓一番,二人終於在瀋陽找到穩妥的落腳點。改了姓名,棲身在小巷盡頭。

  出逃倉促,只帶了3.8萬元現金,坐吃山空,甚覺窘困。楊淑華雖是會計行當的行家裏手,但不敢去應聘謀職。李曉路這幾年吹吹拍拍的本領長進不少,眼下已全無用武之地。既要吃飯,又要保命。李曉路每天在小院裏閒坐,晚上給房東的孩子輔導算術。楊淑華不停地打毛衣,打完一件就抱到巷口的毛衣攤交活兒,換幾十元加工費。

  自從踏上逃亡路,往日那一大堆虛虛實實的交情就都放下了;惟有骨肉之情,放不下,越想越牽掛。女兒已經十來歲了,久不在父母身邊,如今可好?平時他倆都忙,對女兒照顧得少,此時想補償都來不及了。好幾次,楊淑華忍不住想去找個公用電話,打到老家,聽一聽孩子的聲音,被李曉路扯住胳膊,只好算了。

  楊淑華的臉比較有特點,線條分明,加上身材勻稱,走在街上回頭率比較高。回頭率越高,被看清、被認出的可能性就越大,這成了她的心病。

  整容得花不少錢。兩口子咕嘀了好幾天,最後是這麼打算的:保命要緊,必須整容,儘量節儉,花費以千元爲限。

  楊淑華眼裏閃着淚花,悄悄向一家地處偏僻的美容店走去。在這裏,她紋了眉,割了雙眼皮,墊高了腮部。

  數日後,對鏡端詳,往日俊俏的容顏不見了,代之以一張平淡的臉。顧影自憐,雙淚長流。

  「小老鼠,上燈臺,偷油吃,下不來。」這首兒歌,她給女兒念過無數遍,可如今,她覺得自己就變成了那樣一隻鼠……  

落入法網

1997年12月,楊淑華、李曉路在東北落入法網。親手抓獲他們的,正是八年前查辦李曉路受賄案的檢察官。

  李曉路本來就是個輸不起的主兒,一被抓,立刻涼了,蔫兒成個柿餅。楊淑華一向習慣以假面目示人,雖然內心恐慌,言談尚能如常。

  警車沿着他倆200天前出逃時的路線疾馳,晝夜兼程,漸近任丘市地界。上萬市民正翹首以待,楊淑華聞知,心有所動,請求給她一點時間,然後描一描眉,塗一塗脣,撲一撲粉,梳一梳頭髮,再換下臃腫的舊衣裳,穿上一件嶄新的紅色羊絨大衣,力圖在家鄉人面前展示一個光鮮的形象。

  這就是楊淑華的性格,無論多麼狼狽,明面兒上都不肯讓人取笑。

  楊淑華貪污案是中國人民銀行系統最大的貪污案之一,1997年河北省金融系統第一大案。雖經全力追繳,至今尚有892萬元贓款無法收回。一審下來,夫妻雙雙以貪污罪被判處死刑。

  這麼精明的女子,怎會不愛惜粉頸上的頭顱?在押期間,她問得最多的一個問題是:「我死得了不?」怎奈罪孽深重,惟有立功才可能撿回一條命。在法律指引下,楊淑華願意走立功贖罪之路,盡力檢舉了一起刑事案件,但經查證不屬實。實際上,她已經沒有多少可供立功的資本。本來她是有這個資本的,假如東窗事發時她能主動投案自首,徹底交代罪行,積極配合檢察機關追贓……

  河北省高級人民法院審理認爲,楊淑華以非法佔有爲目的,竊取鉅額聯行資金,其手段雖然客觀上無法永久性消滅一個財務指標,但可以掩蓋其非法佔有的事實。楊在案發前三年多未歸還過任何款項,其間返回其丈夫李曉路帳戶資金200萬元左右,亦不用於歸還聯行,可見其主觀上具有非法佔有的故意,其行爲構成貪污罪,系主犯。李、楊均系銀行職員,又是夫妻關係,李曉路從懷疑到確認楊提供的資金是竊取的聯行資金,併爲楊提供轉款帳戶,積極配合,使用這些資金從事鋼材等買賣,歷時三年多未有過任何歸還行爲,主觀上具有與楊共同的故意,案發後與楊合謀潛逃,構成貪污罪的共犯,系從犯。楊上訴提出揭發他人犯罪,經偵查機關查證不屬實。

  終審對楊淑華維持死刑判決。考慮到李曉路在作案中的地位和作用,可以不判處死刑立即